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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意義是什么？

人生在世，苦苦追尋的又是什么？

當(dāng)精神面臨死亡，生命逐漸成為一寂死水，我們該如何找回當(dāng)初自由的激情？

這些困惑，恐怕會時不時地縈繞在你的心頭吧。

不只是我們，有一位本來以事業(yè)為畢生追求的唯美派雕刻藝術(shù)家，他因為作品《復(fù)活日》名滿天下后，卻感到生活越發(fā)空虛，再豐厚的名利、再盛大的城堡，也填充不了這種空洞的無意義。

他就是魯貝克教授，現(xiàn)代戲劇之父亨利克·易卜生（Henrik Ibsen）的三幕悲劇《當(dāng)我們死者醒來》的主人公。

| 亨利克·易卜生（Henrik Ibsen，1828年—1906年5月23日），挪威戲劇家，歐洲近代戲劇的創(chuàng)始人。

圖片來源：sohu

《當(dāng)我們死者醒來》是易卜生在71歲時寫就的最短、也是最后一部戲，常常被人們稱作「戲劇收場白」。這部戲鑄刻了詩人在走向生命終點之際，回望過去的波瀾歲月時產(chǎn)生的深刻反思。當(dāng)然，它也是無比詩意和浪漫的。

戲劇開場，是躺在海濱浴場、早已互相厭倦的魯貝克和梅遏夫婦。他們之間的婚姻，就像一趟漫長的車旅，沒有驚喜的發(fā)現(xiàn)，沒有情感的滋養(yǎng)，即便是兩人間偶有百無聊賴的交談，調(diào)子也沉悶得不起半點漣漪。

這時，一位不速女客的到來，打翻了這灘寂靜的死水。她面色蒼白，身材削瘦，自稱是個已經(jīng)死了的、「隔世」的人。而那個將她一手推向墳?zāi)沟摹讣雍φ摺?，就是魯貝克教授?/p>

原來，在魯貝克年輕時，為了完成他的生平杰作《復(fù)活日》，便尋來了一位繆斯少女愛呂尼作為模特兒。在他的構(gòu)想里，這座大理石雕像代表著世上最崇高、最純潔、最理想的女性覺醒，不沾染一絲紅塵污濁，散發(fā)著一種「從像死一般的睡眠中覺醒過來」的光芒。

然而，在魯貝克那「第一是藝術(shù)作品——其次才是人類」的信條下，愛呂尼被狠狠地傷害了。原因是，當(dāng)她將赤裸的美、活的靈魂、熱烈的情感，全部奉送給魯貝克，希望他來觸碰自己的身體、進行靈肉合契的交流時，魯貝克的眼里卻只有他的事業(yè)。對魯貝克而言，少女是其藝術(shù)作品的化身，但凡產(chǎn)生感官上的欲望，就仿佛褻瀆了自己的靈魂，所以，他必須按耐住一切瘋狂的沖動。

既然情感需求上的罅隙無法彌合，少女唯有默然地離去，在藝術(shù)家的生命里從此一筆勾銷。她怨恨地說道：

「我恨你這個藝術(shù)家，因為你隨隨便便、漫不經(jīng)心地抓了一個熱血的身體、一個年輕的生命，為了滿足你藝術(shù)上的需要，你消蝕了她的靈魂?！?/p>

靈魂沒了，她也就死了。

而失去了愛呂尼的魯貝克，他的生命同樣淪為孤寂的荒蕪。他的心房像一只安著勃拉墨鎖的小匣子，儲藏著他的雕塑家夢想，可愛呂尼把靈感的鑰匙帶走了，他再也打不開里面的珍寶。

到最后，魯貝克完成的《復(fù)活日》，與最初純白的理想已是大相徑庭：

在這件作品中，美麗少女的形態(tài)從中心向后退卻，底座上破裂的地面鉆出一群男男女女，掛著依稀畜生般的嘴臉。魯貝克也將自己安置在這幅世態(tài)群像里——他就是那個坐在潺潺溪邊的人，身子被罪孽壓住；他將手指浸在水里，卻洗不掉內(nèi)心的煎熬，「即使到了地老天荒的年代，他也休想獲得自由和新生活。他只能永久幽禁在自己的地獄里」。

魯貝克的這種精神死亡，近似于新教神學(xué)家保羅·蒂利希（Paul Tillich）提出的三種「存在性憂慮」，也就是：對于死亡和命運的憂慮，對于空虛和無意義的憂慮，對于內(nèi)疚和罪責(zé)的憂慮。被憂慮挖空的魯貝克，厭倦了塵世的煩勞，連藝術(shù)家的使命這一套說法，也變得空空洞洞、毫無意義。

這就是兩個「死人」的前史。

而回到當(dāng)下，魯貝克與愛呂尼在長久的分離后，偶然重逢了。這時的他們，只剩下兩個冰冷的軀殼，于是肆無忌憚地將當(dāng)初的心境血淋淋地剖開，互相擺在日光底下，直到點燃埋藏在心底好久的對于生活的渴望。

魯貝克不禁痛訴道：

「在充滿陽光和美麗的世界上過生活，難道不比一輩子鉆在陰寒潮濕的洞里、耗盡精力、永遠跟泥團石塊拼命打交道，勝過百倍嗎？」

這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

帶著怨恨出走的愛呂尼如是，被世俗婚姻裹挾的梅遏如是，將生命澆灌在作品里的易卜生如是，生而為人的我們亦如是。

幸運的是，這些人兒在「死」之后，做出了「生」的選擇。

魯貝克挽起愛呂尼的手，興奮地希冀著：

「這一回，讓咱們兩個死人——在重新走進墳?zāi)怪啊焉钭涛秶L個徹底痛快吧！」

梅遏則跟隨一個打熊獵手，前往隔絕塵穢的深林處探險，她得意揚揚地唱道：

「從今以后，我要走自己的路了?！?/p>

「我自由了！牢獄生活從此休！像飛鳥一樣地自由！」

而坐在觀眾席上的我們，看著易卜生為人間獻上的最后一場轟轟烈烈的生活，看著他們從死人醒來，穿過迷霧，登上光明的高山，「走進耀目的榮華」。即使它的終局是，雷鳴驟響，被盤旋而下的大雪埋葬！

難道不是嗎，正因為有過剎那的「生」，哪兒會留戀無盡的「死」呢？

愿我們都會來到，當(dāng)死者醒來的時候......■

參考資料

[挪]亨利克·易卜生.易卜生全集（第七卷）.潘家洵(譯).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5年.

原標(biāo)題：《把生活滋味嘗個徹底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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