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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袁哲生的小說世界:人一旦開始躲藏,就很難停下來了

2020-05-18 16:08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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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宗城

袁哲生在處女作中寫了一只“靜止在樹上的羊”。“那天冷清的園區(qū)令人難忘,四處是灰灰的石頭和天空,找不到特別想看的目標,除了一只白色的山羊。我從遠遠的地方發(fā)現(xiàn)它站在一根橫斜的樹干上,像是剛剛才在陳列館里看見的標本被人放到樹上去的。我走近去看它。它的眼睛眨動了一下。 我不知道這個記憶是否真實,隨著回想距離的拉長,記憶中的景物不是漸漸變淡,而是慢慢靜止,不再移動,直到景幕中的我也變成了一個標本。樹上的羊依然文風不動,像是靜止在半空中的一個白色問號?!?/p>

在小說中,袁哲生常會書寫這樣夢一般的意象,比如“時計鬼”,比如“秀才的手表”,最后通往的都是人內心的隱秘角落,現(xiàn)代人無從解決的失落和孤獨。這是袁哲生小說的一個主題。

他與黃國峻、駱以軍、邱妙津、賴香吟等人齊名,被文壇稱作“五年級作家”。他們嶄露頭角于上世紀末,通過兩大報的文學獎、聯(lián)合文學新人獎走上臺面,比起戒嚴時期的文學作品,他們淡化意識形態(tài)色彩,注重技巧和審美。在打破現(xiàn)實主義束縛的同時,關注人的內在世界,袁哲生是其中的代表人物。15年過去了,兩岸三地的文學浪潮層層疊疊,可袁哲生的名字依然如同靜默的迷,被懸置在島嶼臺灣的孤獨角落。

袁哲生(1966—2004),臺灣高雄縣岡山鎮(zhèn)(今高雄市岡山區(qū))人,畢業(yè)于文化大學英文系、淡江大學西洋語文研究所。曾獲臺灣第17、22屆“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第20屆“聯(lián)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評審獎、第33屆“吳濁流文學獎”小說正獎、“五四文藝獎章”小說類等等。

1. “人天生就喜歡躲藏,渴望消失?!薄都拍挠螒颉肥窃苌钣写硇缘淖髌?。這部作品有七個短篇,描述了人世間諸多關系。小說人物各異,他們共同的情緒是“寂寞”,袁哲生寫道:“人生就是一場寂寞的游戲。”他在小說中提到許多與寂寞有關的片段,譬如“有的人記起了在一個遙遠的臺風過境后的傍晚,自己一人莫名地走在淹水的巷弄里,一直走向布滿紫色云朵的天際那頭;也有人回想起在某個無聊的冬日午后,自個兒孤零零地坐在池塘邊等待魚兒躍出水面......”那些人物年齡不一,但都像倚靠窗邊的少年,云朵是他說話的對象。

《寂寞的游戲》有“少年感”,這份感覺恰似內地版的封面圖案——深藍的背景中,一個黑色的孩子彎下腰,在鐵軌邊尋找著什么。鐵軌下方有一句話:“天一旦開始躲藏就很難停下來了,這點我始終深信不疑?!?/p>

整部作品可謂少年的內心劇場,表演著五顏六色的童年幻想。譬如:小說談到“我”小時候挨打,想做一個游手好閑的人,浸泡在水里,“每撥動一下流水,成群的金色小魚便游梭起來,把水面織成一匹泛著銀光的白布,四周寧靜無比。一會兒,少年又再度潛入水里去了”。通過描寫,袁哲生將讀者引入歲月深處的寧靜角落,或許在他心中,童年始終是一個合理的避風港。

但《寂寞的游戲》并不總是光亮。悵然在小說里時時浮現(xiàn)。比如回憶起年少好友時,敘述者說:“幸好,朋友是越來越少了?!北热缈吹较掠辏\覺“雨天更適合死亡”?!陡赣H的輪廓》里,袁哲生再度提起死亡。當“母親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將門重新掩上、離去”,小說中的“我”的眼前恢復成一片黑暗,“坐在床沿,緊握雙拳,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股想死的念頭”。

袁哲生以“我”的口吻敘述了父親的去世,他遭遇車禍,“我”和母親毫無防備地收到他死亡的訊息。小說中,親戚們傳說他是因為千金散盡之后,淪落到貧病交迫、眾叛親離的境地,所以才選擇撞車自殺。父親死后,“我”悄悄去過幾次事發(fā)現(xiàn)場,小說寫道:

“父親在我心中的無名英雄形象,變成了一個用白色漆線勾勒在柏油路面上的空白輪廓,肢體雖然扭曲,但是依然完整。南來北往的的車輛不斷地從父親的輪廓上壓輾而過,每壓一回,關于父親的生前種種便更加清晰起來。父親依舊活在我的心中,依然繼續(xù)為我增添新的記憶,只是不再與我分擔新的悲傷。.....父親的輪廓日益模糊、褪色,終至消失不見?!?/p>

死亡的音樂在小說里陣陣作響,讓童年多出令人不安的氣息。除了死亡,袁哲生關注的主題還有人與人在現(xiàn)世的隔絕,這在小說《密封罐子》里體現(xiàn)的最為形象。密封罐子既是小說中的重要器物,也是關于隔絕的隱喻。

小說中,丈夫與妻子在山間生活,每日面對的只有彼此,可即便如此,丈夫和妻子在剝除表面的恩愛后,內心仍然對對方封閉,她們彼此想知道對方的想法,可這種企圖仍然落空。妻子想玩一個二十年約定的游戲,用密封罐子,關住兩個人對彼此最想說的一句話,二十年后再揭曉??稍瓉碚煞驔]有寫下話語,放進了空紙片。而丈夫在妻子過世后,沒有遵守二十年后再打開的約定,提前打開密封罐子,卻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他的那張空紙片。他才知道早在五年前,妻子已經(jīng)知道了罐子里的真相,充滿失望的離開??墒?,她卻故作無事的仍然與他生活,直到死去。只要想到這五年來,妻子是如何隱藏自己的失落,維持看似安穩(wěn)的婚姻,那無法與外人道的孤獨,就足以把一個人壓得喘不過氣。

《寂寞的游戲》不以故事為重,通篇注重感覺的營造,有的篇目讀起來甚至像散文,比如獲得第十七屆時報文學獎小說首獎的短篇《送行》,評委張大春在決審意見中說道:“幾乎沒有所謂‘故事’的《送行》是如此地輕描淡寫,以至于很容易啟人疑竇:這是一篇小說嗎?還是一篇散文?”

袁哲生并沒有拘泥于傳統(tǒng)的文體,他打破了一般讀者對小說的認知,使得文本猶如他的私人日記,又好像散文詩一樣,但敘述和故事仍保留了小說的風味。他對文體的融合并不生硬,相反十分柔順,可以說,故事性不再是他的小說的根本,語言才是。他能通過語言營造出精確的氛圍,不依靠情節(jié)就讓讀者沉浸其中。

《寂寞的游戲》,袁哲生 著,后浪出品,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7年9月版

2. 袁哲生的小說里不只有回憶,也有超現(xiàn)實的虛構,由《秀才的手表》《天頂?shù)母浮贰稌r計鬼》三篇小說組成的“燒水溝系列”就是后者的代表,它們被收入小說集《秀才的手表》。

這三篇小說都以臺灣少年的視角展開故事?!拔摇薄⑿悴?、空茂央仔、吳西郎、算命仙仔、外公黃水木、外婆阿媽、火炎夫婦、武雄、武男以及老師、牧師等人物,共同構成了一個埋藏在鬧劇氛圍里的失落窮鄉(xiāng)圖景。借這三篇小說,袁哲生希望給予讀者異質性的感受,還原那些無法被“整體化”概述的邊緣生活。

在“燒水溝系列”中,袁哲生并未采用都市中產(chǎn)階級的視角,也沒有選取知識分子作者的慣常姿態(tài),而是模擬鄉(xiāng)村內留存的少年的口吻,不加道德渲染的刻畫那個走向黃昏的少水溝,這讓燒水溝系列避開了廉價的道德說教。荒腔走板的文字惹人發(fā)笑,也令人心中郁結。

縱觀袁哲生的小說,以小孩子的視角代入的作品總是格外靈動,他筆下的小孩/少年,就像電影《一一》里那個拍別人看不到的部分的小孩子,具備一種天真的清醒。大概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大人們笑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因為這不懂事,才能看到和說出更多真實。也因此,袁哲生的小說很少世故氣。

燒水溝就像“秀才的手表”這個書名一樣,是一個混合了前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陳舊與嶄新、迅速與凝滯的場域。 許多格格不入的事物集中在一個地方,違和卻又充滿現(xiàn)實感。仿佛我們腳下的中國,人工智能和求神拜佛共處一室,女權主義與生女不如男的觀念同時存在。這種混合體,對局外人來說是奇觀,對我們這些中國的子民,卻是生活。于是,我們在閱讀《秀才的手表》等小說時既感到陌生,也感到熟悉,恰如評論者李黎在《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一文中所說:“所以《秀才的手表》一書,是作者關于何為真實世界的一種辯論寫作,他要證明的是,‘燒水溝’這個地方以及相關的人物,是真實的,尤其是當他們被置放在一個巨大的版圖之下時,他們的真實性無可置疑,不能被一筆抹去?!?/p>

“燒水溝”是有真實感的,因為袁哲生用大量細節(jié)和誠摯的語言讓我們愿意相信存在這么一個世界?!盁疁稀币彩浅F(xiàn)實的,所以秀才才會寄沒有郵票的信,燒水溝才會有躲藏在鐘表里的鬼,這只時計鬼可以讓時鐘變快變慢。也因此,當算命仙仔說這里要死一個人時,阿公和火炎仔突然搶著去死,結果,死的卻是算命仙仔自己。

在虛構與非虛構、現(xiàn)實與超現(xiàn)實的結合中,袁哲生模仿一種稚氣的口吻,娓娓道來燒水溝里人命的無常,那高于人的意志的存在,擺布著人間的一切,那些看似堅固的東西,在天數(shù)面前脆弱不堪。敘述上反差的感覺,內容中存在比人的意志更高的存在,使得袁哲生的小說不局限在傳統(tǒng)的鄉(xiāng)土書寫中。

“燒水溝系列”充滿了臺灣方言點綴的活潑與戲謔,但即便在輕松自在的語言下,死亡仍然在故事里突然發(fā)生。比如《秀才的手表》里的秀才之死,突然之間,“我和阿公一起看見了秀才的大鐵馬歪歪扭扭地倒在鐵道邊的鈄坡上,而秀才則在另一頭,他的身上蓋了一張大草蓆,只露出半截手臂在外面。 ”

這冷清、突兀的死,讓我想起《寂寞的游戲》里孔兆年對死亡的想象?!拔覍W孔兆年那樣想象自己死了,變得輕飄飄了。我像電視上的航天員那樣浮在半空中,輕輕地翻轉僵硬、笨拙的身體,慢慢向前滑行,向無垠的黑暗慢慢游去……”在袁哲生筆下,死亡是是生活里的一點小荒誕。畢竟,“死亡就跟對發(fā)票一樣,早晚會中獎的……”(袁哲生語)

《秀才的手表》,袁哲生 著,后浪出品,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7年9月版

3. 袁哲生把孤獨寫到極致,那不是一種無病呻吟,而是相當一部分人無法回避的存在狀態(tài)。歸根究底,小說里的主人公與世界總是隔了一道墻,他們曾經(jīng)嘗試融入世界,但以無果告終。在袁哲生的小說中,自我和社會、人的自由意志和規(guī)范之間的撕扯,得到的多是一個沮喪的結局。于是,失意的人只能退回自己的夢。

中篇小說《雨》就是一篇關于孤獨的暗語。在這個故事里,袁哲生喚起我們關于青春期的回憶,“我”在下雨天待在家里靜靜凝視窗外成為故事里最典型的意象,“我”在看什么?原來是鄰家小女生梁羽玲的母親呂秋美——一個嫁給退伍軍人的年輕少婦。在她的身上,我們能看到英國作家伍爾夫代表作《達洛維夫人》的影子,還有基耶斯洛夫斯基導演動人的《愛情短片》,故事里的女性,都步入成熟,站在性與愛的激流中,卻被干枯的生活所困住。她們面臨著感性與理性、欲望與現(xiàn)實的沖突,在“遵循自我”還是“顧全他人”間徘徊。“過怎樣的生活”,這是一個道德問題。

雨、霧、玻璃窗、忽明忽暗的燈,都是人物內心的投射。在《雨》中,“我”之所以時時凝視窗外,留心呂秋美的生活,是因為“隱隱意識到呂秋美和自己一樣留守在內心對愛情的深深渴望里”(袁哲生:《關于<猴子>),盡管“我”和呂秋美實際上缺少交往,但在共同的孤獨中,“我”心中把她作為同類,一個親切的對象。這種感覺,青春期的男孩感同身受。而小說最精彩的一筆就在結尾:呂秋美不再猶豫,為愛出走,“我”成為唯一的目擊者,卻心生悵然,梁羽玲回來后,“我”不知該如何告訴她媽媽出走的事實,最后脫口而出三個字:“下雨了”,盡管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午后。

《雨》是袁哲生小說美學臻于成熟的體現(xiàn),也流露出他對生活的進一步思考?!队辍烦S锈Р患胺赖氖?。像生活,陡然到轉角。這篇小說不能快讀,一字一句,都要留意,才能覺察字里行間節(jié)奏感的變化。譬如:上一段,“我”擔心“像一滴水珠那樣從天上摔下來”。下一段,“外邊一個人都沒有,我早就知道了”;上一句,“我回過頭,母親將手伸進我的胳肢窩,把我舉起在半空中”。下一句,“這是母親最后一次抱我”。這些句子讓小說持續(xù)處于不安的邊緣,也讓讀者替敘述者擔心,油然而生悵惘和心疼。

《雨》里面一切欲求都是得不到解決的,人物的困境到結尾也沒有釋懷,只不過是走到下一個十字路口,或者以克制收束,這是袁哲生對烏托邦式希望的棄絕,也是他對人生的一種明白與寬忍。盡管知道生活中有無法解決的困境,依然去熱愛值得熱愛的部分。

《雨》的故事沒有終結,“我”的青春暗流繼續(xù)在另一個中篇《猴子》里涌動?!逗镒印繁砻嫔鲜菤g快輕松的青春戀語,然而,袁哲生要寫的實是無法回避的“殘酷”?!拔摇卑祽倭河鹆?,卻成為童黨好友榮小強與梁羽玲間的傳書者。梁羽玲以為能從榮小強那得到理想的愛情,卻只是榮小強眼中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戰(zhàn)利品。而這位在“我”心中美好的梁羽玲,在現(xiàn)實中,甘愿為了賺取五十元,在體育場的廁所以“燒完一支火柴的時間讓男學生看下體”。殘酷的是,“我”無法改變這一現(xiàn)實,為了獲取瞬間的親密感,反而加入了觀看的行列。在黑暗中,伴隨著燃起的火光,“我”和梁羽玲的一線之隔,恰似成年人對青春的回望,美好,卻遙不可及。

梁羽玲的行為看似荒唐,但結合她的經(jīng)歷,并非不可理解。母親出走,父親一度想把她送給友人,家庭的失位與傷害,讓她過早體會人間的殘酷,也過早對羅曼蒂克失去信心。在樸野潮濕的島嶼邊地,梁羽玲如一只春日空中的風箏,放逐,又渴望被什么牽引。所以,她誤信了排球隊的小太妹,錯誤理解了榮小強對她的態(tài)度,她的自輕自賤,令人差異,細思后卻是體認的蒼涼,而這些被敏感的“我”所理解,因之,知道真相后,“我”沒有厭惡梁羽玲,仍試圖接近(哪怕是卑微的方式)她。

生活的殘酷在袁哲生的小說中時有出現(xiàn),對于這些殘酷,袁哲生沒有選擇正面強攻,而是用極為平靜留白的手法敘述。情感本該激烈的段落,他用字簡省,一般人煽情處理的戲碼,他一筆帶過。若讀者不加留意,就會忽略雨中暗藏的難堪,唯有把留白的片段補全,仔細品味敘述者的口吻,小說的暗面才會徐徐展開。

《猴子·羅漢池》,袁哲生 著,后浪出品,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7年9月版

4. 如果說“猴子系列”系列代表了袁哲生的小說美學成就,“羅漢池系列”則體現(xiàn)出他對宗教與世俗的思索。袁哲生試圖借助“羅漢池系列”表達的是:一個人在特定條件的激勵下,會展現(xiàn)出他近乎神性的品質,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神性時刻,而那才是世間萬物最美好的時刻。恰如童偉格所說:“在他(袁哲生)的筆下,眾生皆低眉垂首而活,重壓他們,使他們扼殺個人熱望,放棄追求更可喜之生活的,毋寧是人世里的情感絆結。袁哲生表述了一種深情的退讓:因為不忍離棄異親者,人選擇認命;而總在退讓一刻,人對彼此,展現(xiàn)了近于神的質地?!?/p>

因為對生活的體悟,袁哲生不是一位單純的感傷派作家,他的故事不是純粹的青春夢話、戀人絮語。和愛麗絲·門羅一樣,他精確地捕捉到日常生活中凝重的瞬間,勾勒出那些纏繞在我們心中的無法愈合的傷痕。他的小說沒有波瀾壯闊的大國盛景,沒有血肉橫飛的軍隊戰(zhàn)爭,也沒有試圖揭示一個時代的千鈞氣魄,但正因為解構了冠冕堂皇的啟蒙、懷舊或抒情敘事,他的小說才更接近平凡生活的本來質感。

正因如此,無論是《猴子》、《羅漢池》還是《寂寞的游戲》,其實都是“反戀舊小說”。通常的戀舊小說,都會粉飾過去,作為對放下墮落的對照,譬如工業(yè)革命后出現(xiàn)的一系列鄉(xiāng)土小說、童話小說,揭露象征當下的都市、機器的丑陋面,渲染象征過去的鄉(xiāng)村生活的淳樸和美好。但在袁哲生的小說里,無論是童年還是村莊、廟宇,它們看似美好,實則都充滿難堪,它們都不是痛苦的絕緣體,都有遠大于甜蜜比重的殘酷,所謂孤獨,所謂艱難,并不是成年以后才有的東西,只不過是在我們一輪又一輪的成長中,記憶被不斷篩選過濾,我們對過去的回望也平添了濾鏡罷了。

袁哲生用文字建起一座童年烏托邦,那里沒有主義,沒有爭斗,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處處提防,那里有童年往事,父親垂下的背影,清風拂過的水塘,潮濕的雨季,捉迷藏的孩子,和一場場寂寞的游戲。童年的氣息干凈純真,暗里卻是少年對眼前萬物即將變質的無力。他唯有用書寫保留,遁入文學來對抗世俗的侵擾,文學是他回歸歲月深處的方式,最終實現(xiàn)一種永恒的生活。

哲學家列維納斯認為:當代文學在根本上從未擺脫對自身性和主體性的追問。在袁哲生的小說中,對自我與“我與他者”的關系的追問也從未停止?!睹芊夤拮印防飳θ伺c人無法感同身受的處境;《雨》之中我對那位陌生少婦的隔空思慕;《猴子》里“我”和梁羽玲的一線之隔,還有《寂寞的游戲》中那些孤獨的篇章,都顯現(xiàn)出袁哲生對人活于世的困境的認知。在袁哲生的小說中,我們看到個體無法消弭的孤獨,也看到人生如同一條半圓的線條,上升又下滑。但是,袁哲生的小說并不僅僅訴諸個體經(jīng)驗,在他小說中那些孤獨的靈魂,也絕非閉鎖自身,放棄與外界對話。某種程度上,小說中的這些人物,恰是在意識到自身的困境以及這種困境在人群中的普遍性后,才會他者產(chǎn)生真正地共情與理解,因之,這些原本沉默的個體,才有相互對話的可能。他們不求感同身受,求的只是一份理解與溫暖。

小說家張大春吝嗇贊美,卻說袁哲生“撐起 21 世紀小說江山”,足見后者在他心中的分量。袁哲生是一位難得的小說家,他的小說有獨特的生命美學,是真正稀有的文學力量。在“文學之外”因素日益介入文學的今天,這樣真正的“純文學”不多見。只可惜,他最終沒有熬過現(xiàn)實的難關,同我們匆匆告別,朝歲月深處疾步離去。

在文學失落的時代,這樣的結局令人遺憾。設想,憑借袁哲生在世時的造詣,他若是堅持寫下去,假以時日,成就文學中的大師氣候并非難事,可是,隨著多年以前的那一場不辭而別,這一切假設都得不到驗證。行文最后,筆者想起了袁哲生在悼念好友、小說家黃國峻時寫下的文章,其中有一段文字是這樣寫的:

“就像一場壕溝激戰(zhàn)之后的人員清點,不可避免地,我們即將在一面摧折的軍旗后方,或是三、五公尺外的下一個散兵坑里,發(fā)現(xiàn)我們年輕、善良,然而已經(jīng)離我們遠去的弟兄們。這一次,終于輪到我們這一連,這一班,這一伍來品嘗這杯餞別的苦酒了。敬完這一杯酒,我們的隊伍更加孤單了,更糟的是,未來,我們不知要使用多少次的沉默來面對失去弟兄的那格空白。沉默是戰(zhàn)后的通行證。他們說你是自己選擇離開的,但是,對于我們這些曾經(jīng)長期埋伏壕溝之中的兵士來說,那樣的解釋仿佛也沒有太多意義了,因為,激烈的肉搏戰(zhàn)后,已經(jīng)沒有人說得清楚,到底我們的弟兄是因為別人或自己的子彈而倒下的。現(xiàn)在,我們只知道剛剛失去了一位弟兄,我們選擇麻木,因為,在硝煙彌漫的濃霧里,悲傷,恐懼,懷疑,甚至思念都會令人軟弱。國峻,相信你也體會過的,悼念戰(zhàn)士的哭泣聲,往往是在下一個偏遠而寧靜的壕溝里,才突然發(fā)出它哀哀的悲鳴的......暫時再見了,我敏感而善良的朋友。或許真如你說,我們應該發(fā)笑,好讓上帝開始思考......”

(本文原題為《殘酷之夢:袁哲生小說論》,首發(fā)于豆瓣網(wǎng),略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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