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語涵 覃纓淇 甘煜敏

編輯｜吳筱慧

（本文由鏡相 X解困敘事網(wǎng)絡“微光計劃”合作出品，入選高校激勵項目“小行星計劃”。如需轉(zhuǎn)載，請至“湃客工坊”微信后臺聯(lián)系。）

15歲時，家住云南的宋秋（化名）就遭遇過“開盒”。

那是2021年暑假，宋秋剛念完高一。一天中午，她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接通后先聽到一陣辱罵。她怒問：“你是不是打錯了！”對方說出了她的微博名。

宋秋意識到，對方?jīng)]打錯，是故意打來攻擊她的。這通充斥著謾罵的電話，持續(xù)了兩三分鐘，宋秋不得不掛斷。但攻擊并未停止。宋秋記得，從那天中午，直到半夜，她接到了約50通電話，手機響不停。她只好不停掛斷，并拉黑對方。

她打開微博，謾罵、侮辱、恐嚇也塞滿私信?！拔乙獊懋斈愕摹缴ㄔ盖址该餍堑乃缴罴肮ぷ鞯姆劢z），去你家找你。我要給你們家安攝像頭，我來看著你好不好？”

之后的一周里，電話漸少，但騷擾和辱罵仍未停止，她估計那段時間從全國各地打來的電話近百通。不堪其擾的宋秋注銷了電話卡。時至今日，再提起當年的經(jīng)歷，她仍感到后怕。

多年以后，宋秋才意識到，高中時代遭遇的是“開盒”。

被“開盒”的少年

“開盒”是近年來興起的一種網(wǎng)絡暴力行為，被認為是早期互聯(lián)網(wǎng)“人肉搜索”的升級版。通常，“開盒”者利用違法手段，獲取他人個人信息，如姓名、身份證號、住址、聯(lián)系方式等，并在網(wǎng)絡公開散布。與之相伴的通常是對受害者的騷擾、侮辱，甚至線下威脅等行為。

反詐博主川烈因常揭露網(wǎng)絡詐騙套路被“開盒”后，攻擊者揚言“已挖出32名親人信息”。有些受害者還曾收到陌生人寄來的不明物品，甚至危險化學品。

“都是15到17歲的年齡，大一點的可能有20多歲?！彼吻镌诒弧伴_盒”后，曾瀏覽過那些在微博上攻擊她的網(wǎng)絡賬戶，發(fā)現(xiàn)對方多是同齡人，和自己一樣，面孔青澀，照片里常配著“顏文字”的濾鏡。

宋秋收到的威脅短信

她無法想象，那些她騷擾電話里傳來的污言穢語，出自同齡人之口。

近年來，多起“開盒”事件都有未成年人參與，不少受害者也是未成年人。2023年，視頻網(wǎng)站“嗶哩嗶哩（B站）”曾通報一起案例，稱有群體在境外平臺有組織地煽動用戶對站內(nèi)UP主進行“開盒”，違法者共計40余人，主要活動人員為兩名未成年人。

《第六次中國未成年人互聯(lián)網(wǎng)使用情況調(diào)查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我國未成年網(wǎng)民規(guī)模已上升至1.96億，未成年人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率增長到97.3%。

在龐大的未成年網(wǎng)民規(guī)模下，未成年網(wǎng)絡活動日益豐富，且迭代迅速。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角落里，許多未成年人通過群聊、論壇、賬號等方式，建立起許多小群體，隱匿身份，表達自我，抒發(fā)情緒。

未成年人活躍的“飯圈”（指圍繞明星等偶像，形成的高度組織化、紀律化的粉絲社群），一直是“開盒”事件的重災區(qū)。4年前被“開盒”的宋秋也曾是“飯圈”一員。

宋秋小時候父母離異，跟爺爺奶奶住，青春期交友不慎，自己的秘密曾被朋友泄露，傳播后出現(xiàn)各種謠言，這讓她對現(xiàn)實中的友誼變得不信任，逐漸將情感轉(zhuǎn)向網(wǎng)絡。初中時，她被“時代少年團”中生于2002年的馬嘉祺吸引，加入了“飯圈”。

到初三，“飯圈”對她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在那里，她常常能找到一種歸屬感。她享受拋開真實身份，與其他粉絲為愛聚在一起，如同親友一般的感覺。在微博上，她還精心運營著一個團粉賬號。

她渴望被偶像“翻牌”回復，更不容許自己的偶像被其他人潑臟水。許多時候，她要在網(wǎng)絡世界里與陌生人吵架，維護自己偶像的形象。

剛進入“飯圈”時，宋秋也會圍繞某些話題與人爭執(zhí)，很少上升到人身攻擊。一旦對方偏離議題，只是辱罵時，她就不再與其爭論?！罢f白了，他就是想罵贏而已?！彼吻镎f，但看似理智的言行，也并沒能讓她免于那一場針對她的討伐。

從業(yè)14年的青少年心理咨詢師閆然記得，2020年左右，來做心理咨詢的青少年中，有學生開始談論起“開盒”“被開盒”，近兩年越來越多，年齡也越來越小。

來尋求心理咨詢的學生向閆然展示的部分聊天記錄

“在提及‘開盒’別人的經(jīng)歷時，有些孩子會表現(xiàn)得有點自豪?！遍Z然認為，他們會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合理化，一些參與“飯圈”活動的孩子，在他們的認知中，是別人先傷害了自己的偶像，表達了和自己相反的意見，自己采取手段報復是理所當然。

來尋求心理咨詢的學生向閆然展示的部分聊天記錄

隱秘的角落

許多被“開盒”者都經(jīng)歷過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被“開盒”的情況。

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的教師因在課堂上要求學生不要說話、不要睡覺，而被學生“開盒”，并辱罵；有人因為給商家寫了差評被“開盒”騷擾；有人因為寫的小說沒能讓讀者滿意而被“開盒”……

北方某鄉(xiāng)鎮(zhèn)半寄宿制中學的一位教師講述，她的一位同事是班主任，今年剛被“開盒”過，原因是一次考試后，該班主任罰部分學生，將某篇語文課文抄寫10余遍，引發(fā)不滿，其中一名學生花錢在外網(wǎng)買到班主任的聯(lián)系方式、身份證號等個人信息，將其掛在“快手”上。

“開盒”他人，似乎并不需要多么“苦大仇深”的理由，一些“開盒”受害者甚至選擇“開盒”對方，以牙還牙。

據(jù)《法治日報》報道，2023年10月，13歲的小杰因游戲失利被隊友“開盒”，手機遭轟炸、短信塞滿死亡威脅。他用壓歲錢買“游戲道具”向?qū)Ψ降狼?，卻換來變本加厲的騷擾。半年后，小杰加入一個網(wǎng)絡群組，成為新一批“開盒”執(zhí)行者。他在聊天記錄中寫道：“只有變成加害者，才不會被欺負?！?/p>

心理咨詢師閆然分析，“出于報復，做這件事的孩子會在這種行為中獲得情緒代償，認為自己被攻擊的尊嚴可以在‘開盒’別人的過程中被找回來。”

在“開盒”者眼中，每個人或網(wǎng)絡賬號背后，都有一個能被撬開的信息盒子。

相比于早期更依賴于“人找人”“人問人”的“人肉搜索”，“開盒”更便捷、更具殺傷力。許多時候，“開盒者”只需要某人的姓名或網(wǎng)絡ID信息，便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某人包括家庭住址、身份證號、戶籍照片等大量個人隱私信息，而這些信息的源頭多來自海外“社工庫”。

社工庫，全稱社會工程學數(shù)據(jù)庫，是黑灰產(chǎn)從業(yè)者通過非法手段收集的大量公民個人信息而搭建的數(shù)據(jù)庫。

過去的20余年里，我們的個人信息一直在被泄露。據(jù)新華社報道，僅2024年，境內(nèi)政企機構發(fā)生個人信息泄露風險事件112起，涉及個人信息數(shù)據(jù)266.9億條。多年前，有大學生盜走某購物平臺11.8億條用戶信息。

除了“社工庫”，在可查的未成年“開盒”事件中，大多數(shù)實施“開盒”行為的未成年都有自己的社群協(xié)作方式，QQ群、貼吧、特定論壇等成為“開盒”信息交換、任務分發(fā)、成果炫耀的平臺。

在與閆然的交談中得知，并非所有孩子的“開盒”行為都源于報復，有一部分孩子參與“開盒”完全出于從眾心理。

有一個初中生曾經(jīng)和她提到，在自己所在的圈子中，有人把通過“開盒”得到的個人信息做成便于傳播的圖片或視頻筆記，帶有受害者照片和信息的圖片通常被他們稱作“大頭貼”。長期身處這樣的群體，“開盒”甚至會成為他們的社交貨幣。

宋秋懷疑，就是一些有引導力的博主把自己的“開盒”信息放到了某個群里，從而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攻擊。

閆然了解到，一旦他們在群里看到這種信息，不論是否認識這個人，也不論是否清楚對方為什么被“開盒”，都會配上文字轉(zhuǎn)發(fā)到自己的朋友圈?！肮钡奈陌竿ǔ４沓爸S，評論區(qū)“哥哥哥哥……”的文案表示對“開盒”者或傳播者這種行為的贊賞和佩服。

閆然曾問過那些孩子，是否能感受到受害者隱私被泄露的痛苦，他們通常會回一句“那怎么了？”

在她看來，他們之所以肆意轉(zhuǎn)發(fā)，一是共情能力缺乏，二是在生活、學習、社交等方面缺乏掌控感，而把別人的隱私握在手里，只要發(fā)到群里就可以一呼百應，讓對方遭受網(wǎng)暴，這會帶給他們成就感。

“開盒”門檻越來越低，正在成為一條灰色產(chǎn)業(yè)鏈，甚至連小學生都能輕而易舉地掌握這些渠道。

過去半年多，20歲的潘凱（化名）一直潛伏在某個“開盒”群里。2024年12月，他在貼吧和網(wǎng)友吵架后，對方揚言要“開盒”他，他害怕，想知道自己是否會被泄露隱私，于是在某境外App中檢索“開盒”，相關群聊隨處可見，他隨機申請進入其中一個。

潘凱注意到，在“開盒”群中，除了少量免費提供的信息，付費信息可查詢到的內(nèi)容更深，如可查詢到個人的戶籍照片、戶籍地址等，周期一般為1-2天，費用一般在100-300元不等，也有部分服務標價上千元。

潘凱發(fā)現(xiàn)，進入這種群無需審核個人身份，“開盒”者也呈現(xiàn)出低齡化特點，群里被“開盒”者的信息也包含大量未成年人的隱私。群里一位中學生偽造付款記錄騙“開盒”商家?guī)退伴_盒”別人，商家發(fā)現(xiàn)后，中學生全家戶口信息被商家用案例公告的形式掛在群里，以起到警示作用。

曾有“開盒”過別人的學生和閆然介紹，若直接認識掌握這項技術的人員，可能不需要錢，或僅需20元就能“開盒”別人。

然而，不論是鄉(xiāng)鎮(zhèn)寄宿中學的家長，還是較大城市中經(jīng)濟文化水平較高、愿帶孩子去做心理咨詢的家長，當聽到“開盒”這件事時，表現(xiàn)的都是吃驚，他們對這件事的認知有限，不相信小孩子會有這樣的手段，也不明白“開盒”的細節(jié)和隱患。

難以關閉的盒子

“開盒”容易，被“開盒”者的維權之路并不容易。

今年5月，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發(fā)布未成年人網(wǎng)絡司法保護典型案例。其中一例案情顯示，未成年人周某辱罵明星被粉絲“開盒”網(wǎng)暴，起訴至法院后，侵權粉絲刪除了侵權內(nèi)容，當庭出具書面道歉信并給予賠償。

與此同時，法院督促周某的父母加強對其網(wǎng)絡素養(yǎng)方面的培育和引導，制止其網(wǎng)絡失范行為。也有人因“開盒”違法事實情節(jié)嚴重，警方對其處以10日行政拘留，同時，該違法行為將被永久記錄在其個人檔案中。

在相關判罰案例中，未成年“開盒”者若已滿16周歲、不滿18周歲，可能承擔刑事責任，未滿16周歲的，通常由監(jiān)護人承擔侵權責任，法律對于施害者的懲罰通常以“停止施害、道歉賠償”為最終結(jié)局。

前述中學教師講述的那位班主任，被“開盒”后，年級主任曾把涉事者的家長叫到學校來，但他們發(fā)現(xiàn)，一些家長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為孩子開脫，“孩子不懂事兒”。

“也想過報警，但是后來考慮到報警的話，學生們處于這么一個年齡段，也沒有造成進一步傷害，沒有辦法拿他們怎么辦。”最終，那位最開始傳播“開盒”信息的學生停課一周，其余學生被批評教育。

許多“開盒”事件牽扯未成年人，所以“開盒”者并未受到法律懲罰，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對法律一無所知。

據(jù)閆然回憶，她所接觸的大部分參與“開盒”的學生，明確知道“開盒”是違法行為。他們認為這種事情沒有殺人放火性質(zhì)惡劣，再加上自己的未成年身份，“開盒”時多了一分“有恃無恐”。

閆然心理咨詢室的房間

一位男孩曾對閆然說，他覺得從立案到調(diào)查再到審判，會是很長一段時間，每個警察都有更重要的案子要辦，像這種不涉及金錢和人身傷害的事件，并不是什么大事。

中國人民大學網(wǎng)絡法教師樊勇表示，訴訟實際上是一項高成本的救濟途徑，維權過程往往需要大量取證，在時間、經(jīng)濟上都需要承擔更大的壓力，所以當很多人面對網(wǎng)絡暴力時，啟動這套程序的高成本會使他們放棄司法救濟。在訴諸法律手段的過程中，受害者的情緒也承擔壓力，他們實際上是在反復確認暴力，承受暴力的。

但提及對這類未成年的處罰，閆然與樊勇都認為，對未成年的保護不可以直接被否定，但在法律規(guī)范上仍有很大的討論和進步空間。

另一方面，泄露的信息無法收回，打開的盒子也很難被關上。一些新的信息仍在被不停泄露，許多網(wǎng)絡平臺仍存在漏洞，能輕易被黑客攻擊，造成大量用戶信息泄漏。

一位用課余時間參與過教育系統(tǒng)信息平臺漏洞檢測的高校學生表示，他曾對部分高校的訪客預約系統(tǒng)進行漏洞檢測，發(fā)現(xiàn)某高?？杀恢苯幼x取的信息高達幾萬條，“一旦這些漏洞被不法分子利用，學生的個人信息將面臨著大規(guī)模泄露的風險”。

他還發(fā)現(xiàn)，不少學校的App由學生開發(fā)，相較于商業(yè)App和企業(yè)的保密系統(tǒng)，學校App缺乏資金投入，系統(tǒng)本身往往存在邏輯漏洞，后期也無專人維護。

5月底，中央網(wǎng)信辦專門印發(fā)通知，從阻斷“開盒”信息傳播、完善預警機制、加大懲治力度、優(yōu)化保護措施、加強宣傳引導等多個維度明確工作要求，督促各地網(wǎng)信部門、各網(wǎng)站平臺進一步強化“開盒”問題整治工作。

我們對微博、微信、抖音、小紅書等10款App“網(wǎng)絡”“開盒”相關行為舉報渠道的便捷性進行實測，發(fā)現(xiàn)目前微博、豆瓣兩家為“開盒”相關行為專門設置了舉報渠道，并在相關協(xié)議中作出說明。

在其他平臺，與“開盒”行為有關的舉報理由，可選擇的主要是涉網(wǎng)絡暴力、隱私權侵犯兩類。

樊勇認為，平臺在阻止“開盒”信息繼續(xù)傳播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需要平臺依靠技術和監(jiān)管發(fā)揮救濟作用。“平臺有責任在技術能力和內(nèi)容審核能力范圍之內(nèi)發(fā)揮作用。”

但即使舉報，在境外網(wǎng)站平臺上發(fā)生的隱私泄露，國內(nèi)相關管理部門一般也無法受理。

從技術層面來講，“開盒”者主要在海外軟件Telegram上進行信息交易，使用USTD（指一種穩(wěn)定幣）和比特幣等加密數(shù)字貨幣，這使得執(zhí)法者判斷“開盒”者真實身份和取證存在困難。

嘗試重啟的生活

宋秋被“開盒”后，一直不敢和家里人說，一方面擔心手機被沒收，另一方面，在她看來，家中沒人能給她真正的幫助。

“爺爺奶奶玩不清手機，爸爸一如既往不太關心我的生活，媽媽組建了新家庭，我們會交流生活上的事，但是這方面沒有跟她說，她有一些受害者有罪論的思想。”宋秋只能選擇注銷微博、手機卡，進行“自救”，并默默消化這份痛苦。

一位前來做心理咨詢的初一女孩，讓閆然印象深刻。因為游戲在網(wǎng)絡上和他人產(chǎn)生矛盾，四五個同齡人威脅要曝光她的信息，同時伴隨著各種辱罵攻擊。

女孩一開始不敢將此事告訴爸媽，當學校、家庭、網(wǎng)絡空間都不再能處理她的情緒，女孩產(chǎn)生了抑郁傾向，開始厭學、自傷。在進行心理咨詢時，女孩向閆然展示自己的群聊，群里有攻擊行為的已有10余人。

“你認識他們嗎？”“有些不認識?！?/p>

“為什么不退群呢？”“退了也會被拉進新的群里。”

“那可以拉黑他們嗎？”“拉黑之后我怕會刺激到他們，做出更不好的事情?！?/p>

閆然發(fā)現(xiàn)，一些未成年人，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里，是無法脫離的，在處理這種問題時，他們有許多顧慮，擔心自己在網(wǎng)絡上的行為被家長知曉，擔心隱私泄露后面臨線下騷擾等更惡劣的情況……此時，心理咨詢和能承接情緒的家長，是很重要的。

在閆然接觸的咨詢案例中，“開盒”別人或被人“開盒”難以走出來的孩子，多數(shù)在生活中并未和身邊人建立過可靠的親密關系，情感上常被忽視。

她指出，在現(xiàn)代社會中，孩子生存的物理空間在縮小，他們大多數(shù)的生活往返于學校和小區(qū)之間。家長會關注孩子的課業(yè)、飲食，但在感情交流上往往較缺失。當家長在越來越多的小事上突破孩子的邊界時，孩子也習得了突破別人的邊界?！伴_盒”就是他們在網(wǎng)絡空間中突破別人邊界的方式之一。

“所以這些孩子本身從某一個角度來講，也是受害者，在這種狀態(tài)里邊長大，很可能到網(wǎng)絡上成為了一個施暴者，或者被卷入‘開盒’事件中?！遍Z然說。

在“開盒”事件中，被“開盒”的孩子無疑是受害者，但是“開盒”別人的孩子也應當有機會被挽救。“如果單純的因為‘開盒’別人的罪行去懲罰一個未成年，那他過去十幾年以來受到的情感忽視，又由誰來彌補？”閆然說。

對宋秋而言，隨著時間流逝，“開盒”這件事情的影響漸漸變小，但是被“開盒”攻擊的恐懼并未輕易消失。之后半年里，宋秋一直沒買新的手機卡，平時只用WIFI上網(wǎng)，她擔心新的手機號再次被泄露。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也不再登錄微博，網(wǎng)絡行為也比以前更謹慎。

“不太敢去隨意地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了，一般保持中立的態(tài)度，算個娛樂就行了?！彼吻镎f，如今看到很過分的內(nèi)容，她會點贊自己認為正確的評論，但是不會發(fā)言反駁那些不正確的言論。

在經(jīng)歷“開盒”事件后，宋秋開始反思“飯圈”中病態(tài)的感情和團體狀態(tài)。

宋秋在一篇自述中寫道：“從‘精神小妹’到‘飯圈奴隸’再到‘自己’的這個蛻變過程，我用了六年。六年‘飯圈’之路的摸爬滾打讓我懂得了一個道理：不要因為任何原因失去自我，追星是借著他的光，大膽走自己的夜路，而不是迷失在光芒之中。”

（除頭圖外，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提供，應受訪者要求，宋秋，潘凱為化名，李強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