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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十三》:誰“謀殺”了青春
從趙薇2013年的《致青春》開始,中國影視圈拉開了青春敘事的商業(yè)化大幕,《致青春》《同桌的你》《匆匆那年》《左耳》等片都輕輕松松拿下數億元的票房,賺得盆滿缽滿;而各大視頻網站推出的《最好的我們》《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你好,舊時光》等,也收獲了不錯的市場反響。概而言之,這一類的青春敘事的主基調是:懷舊。它剔除了有關于青春的一切雜質,回憶中的青春晶瑩剔透,它是明媚的亮色,快樂、活力、朝氣、樂觀;即便有關于青春的疼痛體驗,也常常是限于墮胎、車禍、家庭突然變故等外在沖擊,少卻了有關于青春私人化的、內省性的刻畫。
可事實上,同樣是在2013年,還有另外一種青春故事的講法。就像詩人馮至說的,“人們愛把青春比作春,與其說青年人的晴朗有如春天的明麗,倒不如說青年人的愁苦、生長,更像那在陰云暗淡的風里、雨里、寒里演變著的春”,它聚焦和放大的是青春與成長內部的齟齬與破碎,探討少年與成人兩種不同秩序的沖突。我們不難在華語影壇里找到這一脈絡的蹤跡,比如侯孝賢的《風柜來的人》、王小帥的《十七歲的單車》。2013年曹保平的《狗十三》、2014年李霄峰的《少女哪吒》、2016年劉紫薇的《我心雀躍》,都是這一脈絡的不絕余響。

《狗十三》這一片名簡明扼要地告訴了觀眾電影的主人公:狗,和十三歲的女孩。但更有意味的是該片的英文翻譯,“Einstein and Einstein”,而不是“Dog and Thirteen”。Einstein即愛因斯坦,它是李玩(張雪迎 飾)給狗取的名字,表面上說的是李玩的兩條狗,實際上是暗喻李玩與愛因斯坦一樣的命運和遭際:被冷落、被遺棄、被懲處、被規(guī)訓。

一次意外愛因斯坦丟了,在李玩看來,愛因斯坦其實就是她自己,是一條走丟了家人也不愿花精力去找的狗。于是在繼母為她帶來一條新的狗并騙她這是愛因斯坦時,李玩對成人世界的困惑和不滿情緒爆發(fā)了。
但在父親軟硬兼施的家庭暴力下,李玩試著去妥協。她接受新的愛因斯坦的存在,只是她并不理它。直到有一次,弟弟用晾衣架打狗,狗失去安全感大叫,父親用拖把打狗,狗瑟縮在角落里叫得更慘烈。這時李玩蹲下來,慢慢靠近,用手輕輕安撫,狗才平靜下來,李玩喚了它一聲“愛因斯坦,別怕”,繼而淚流滿面。她終于認同新的愛因斯坦,李玩在它身上再次看到自己孤獨、無助、卑微的處境。

李玩明白了,就像她問表姐的那個單詞“hypocrisy(偽善)”,大人要李玩“懂事”“聽話”,其實就是要她“偽善”,要她順從大人的一切意圖。長大就是她在新愛因斯坦死去時對父親說的“謝謝”;是她為了不讓父親難堪,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下狗肉;是在她遇到心心念念的老愛因斯坦時,卻害怕愛因斯坦認出她來,趕緊向主人道歉走開……因為只有騙過了自己、說服了自己、歸順于成年人的體制,自己才能“合群”“成功”地活下來。但李玩仍是痛的,所以她佯裝無所事事地走到無人之處,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

《狗十三》不僅讓每個人看到自己對青春,它也可以讓每一位成年人看到自己的當下和自己的家庭?!豆肥返挠^察視角雖然是私人化的青春體驗,但它照向的卻是普遍性的中國問題——中國式父母、中國式家庭、中國式教育。李玩的父親不愛自己的女兒嗎?他很愛,只是這份愛迫切、粗暴、急于求成,不覺間就辜負和踐踏了少女的自尊。李玩的父親難道不知道自己有愧于李玩嗎?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會在李玩面前袒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會竭力想補償,但他的自私、偏心、圓滑、世故,又是真實的……

曹保平以犯罪片著稱,他的《李米的猜想》《烈日灼心》《追兇者也》都是口碑佳作。《狗十三》雖然是一部青春片,但許多觀眾還是可以感受到犯罪片的氛圍,就像曹保平在一次交流中說的,“雖然里面沒有犯罪,卻依舊有著與犯罪片共通的某種情感意義上的殘酷、起伏以及震蕩”。是的,里面雖然沒有犯罪,但我們卻可以看到對眾人青春的四面圍捕,激烈、肅殺、冷漠。最終,他們成功地“謀殺”了青春,卻又都“無罪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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