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深夜，當(dāng)朋友圈里一半年輕人似乎都在過萬圣節(jié)時，我們避開了人群，步履匆匆往楊浦趕。當(dāng)時，頭腦里的問題有且僅有一個：究竟誰會在深夜泡公園？

10月23日起，楊浦公園和黃興公園率先實行了24小時全天對外開放制度。在公園全天開放后的第一個周末晚上，問題的答案在穿梭于楊浦公園和黃興公園的6個多小時中變得漸漸清晰。

深夜的公園里，我們先后遇到了投資失敗賠掉兩套房產(chǎn)、但還在腰間系一根愛馬仕皮帶維持著最后尊嚴(yán)的朱爺叔；用飛快的語速在不到一個小時里講完自己一生榮耀得失的炒股大戶曹爺叔；24歲創(chuàng)業(yè)失敗后改行當(dāng)保安的動物愛好者小秦；每天0點30分準(zhǔn)時背著貓包出現(xiàn)，尋找自己走失貓咪的微笑男青年；因為不想和其他人搶占地盤所以凌晨1點半來公園快走的蔡阿姨和楊阿姨；每天下了夜班堅持來強身健體的朱阿姨；以及凌晨4點仍毫無倦意，像雕塑一般紋絲不動的兩個下象棋爺叔……

公園好像一個巨大的舞臺，人物連番登場。籍著夜色的保護，他們放下了警惕和偽裝，急切地向我們——生命中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袒露靈魂。

相比和大大小小的南瓜合影的萬圣節(jié)人群，我們在公園度過的這個夜晚顯得更加奇幻。如果公園沒有實行24小時開放，這些人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那么，他們又會在什么地方，向什么人講述自己的得意和憂患？

21:40  公園里有了 “午夜新聞檔”

一身粉灰色的小西服，一條锃亮的愛馬仕皮帶，67歲的朱爺叔，在楊浦公園里一眾的上海爺叔里顯得格外醒目。

每天，朱爺叔都會這樣打扮精致地出現(xiàn)在公園里，和一群陌生人聊天。在楊浦公園里，有個自發(fā)形成的“國際新聞欄目”，大家彼此之間不會打探個人隱私，而是圍繞一個新聞話題各抒己見。

如今，楊浦公園24小時開放后，朱爺叔也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午夜新聞檔”。再也沒有時長的限制，想聊到多晚都可以。只要遠遠地聽到某大佬的名字，下一秒他就能湊到你的耳邊侃侃而談，激動程度完全不亞于某衛(wèi)視的資深評論員。

當(dāng)我們夸贊朱爺叔皮膚保養(yǎng)得好，忍不住想要取經(jīng)的時候，剛剛還神采奕奕的他眼神中突然有點落寞，“別人都以為我的老年生活過得挺滋潤，其實我很辛苦的。我現(xiàn)在都是租房子住的，內(nèi)環(huán)兩套價值上千萬的房子都拿來還債了?！?/p>

朱爺叔年輕時候是搞藝術(shù)的，繪畫、攝影都很厲害，后來下海做過婚慶生意，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然而，命運多舛，后來他遭遇投資失敗，欠下了不少外債。

“法院判下來了，就是詐騙，我現(xiàn)在就等著他們公司還錢?！痹捯魟偮?，朱爺叔聽到遠處幾位爺叔聊到了拜登，便和我們揮揮手，轉(zhuǎn)頭湊了上去。

圖片說明：楊浦公園夜景

22：00  用2萬元在股市攢到第一桶金的“曹大”

曹爺叔下完或者看完象棋從公園里慢悠悠踱了出來，手指指里面，還有人在下。問他天色這么暗還怎么下？他說，觀魚亭里燈光老亮的。

他和旁邊的遛狗爺叔們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大家都是一輩子住在附近的老楊浦人?！皸钇止珗@1957年開始建的，我也是1957年生的?！睜斒逶陂L白、延吉一帶住了67年，最早的時候公園門票3分錢一張，每逢六一兒童節(jié)，周圍學(xué)生最喜歡來公園。是的，當(dāng)時楊浦公園里是有動物園的。

講到獅子老虎，已經(jīng)邁出公園大門的曹爺叔又開始扎勁了，于是不由分說地帶著我們?nèi)ス涔珗@。憑著幾盞微弱的路燈光辨別方向，他指給我們看留在自己最深刻的記憶里的、那些如今早已不復(fù)存在的動物們。

“這里過去有猴山，還有老鷹、獅子和老虎。這邊的大草坪后面以前是孔雀住的地方，我們拿紅領(lǐng)巾朝它們甩，它們就開了屏要和你比呀，老好看的哦！動物園里最多的時候有過三只大老虎，老虎老壞的?？吹轿覀冏哌^去，故意屁股一撅，拿尿滋你。還看猴子打架，小猴子犯了錯，被一群猴子追著打……”60年前的事情，至今講來如數(shù)家珍。

爺叔少年時代趕上動蕩歲月，只讀了技校。但他在技校里成績出類拔萃，是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1977年底，他面臨畢業(yè)就業(yè)。班主任找他談了三次，想讓他去剛確定開發(fā)的上海寶山鋼鐵總廠。

“我死也不肯去，哪知道后來會這么好……”但是爺叔話鋒很快一轉(zhuǎn)，說自己混得也不錯。1990年，上海股票市場剛開始交易那陣子，他用2萬元本金開始炒。到了1993年，已經(jīng)賺到第一桶金50萬元。很快就進了大戶室，編號A3001。

在楊浦公園這一帶，大家都管爺叔叫“曹大”，就是“曹大戶”的意思，可見他股票炒得好是有名的。但曹爺叔自覺是個文化人，他更喜歡拿自己讀過復(fù)旦大學(xué)的經(jīng)歷來扎臺型。這個晚上，他先向我們炫耀的是自己技校畢業(yè)后通過脫產(chǎn)學(xué)習(xí)，讀完專升本的經(jīng)歷，后來才開始聊炒股。

但是熟悉曹爺叔的人都知道，他最大的驕傲還是自己的獨養(yǎng)女兒?！拔遗畠阂彩菑?fù)旦大學(xué)畢業(yè)，”爺叔說，“她在德勤上班！德勤曉得哇？四大之一！”

他帶我們走到觀魚亭，和里面兩個正下著象棋的爺叔打聲招呼。“之前9點就要走了，現(xiàn)在可以一直下，下到幾點是幾點。”看上去正占上手的爺叔稍微側(cè)過一點臉、眼睛不離棋盤地對我們說，“反正公園又不關(guān)門，下棋又不吵又不鬧，也不影響居民。白天也沒事做，可以像死豬一樣睡覺。”

22：50  保安大彭說：“干一行就要愛一行”

和熱情的曹爺叔作別，我們來到遼源東路上的2號門。守門的保安是一名來自河南的退役軍人，姓彭，我們叫他大彭。他于去年10月來到上海，找了現(xiàn)在的保安工作。楊浦公園的保安里，還有好幾個像他一樣的退役軍人。

大彭告訴我們，其實很多人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公園已經(jīng)24小時開放了?！敖裉於家呀?jīng)28號了，每天還有很多人經(jīng)過了在問?！?/p>

因為還處于初始階段，負責(zé)守門的保安有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按小時進行入園人數(shù)統(tǒng)計。尤其晚9點以后的入園人數(shù)，因為原先是9點關(guān)門。這個周末的晚上，大彭統(tǒng)計在晚9點到晚10點這一個小時內(nèi)，從2號門入園的人數(shù)有十幾個?！坝袉蝹€的，有一對對的，年輕的和年老的都有，但多數(shù)還是50歲以上的。”

自從公園10月23日開始全天開放以來，保安們的工作時間有了調(diào)整，分為白班和晚班。白班從早上6點到傍晚6點；晚班從晚6點到早6點。對他們而言，工作的壓力其實是變大了，因為之前9點閉園以后是無需值夜班的。

他說，上級對夜間執(zhí)勤的工作人員要求是不能睡覺，趴在門衛(wèi)室瞇一會兒也不行，因為擔(dān)心會給經(jīng)過的游客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時園門外有騎車的人經(jīng)過停下來，看到開著的門往里張了兩眼問：“24小時的呀？”大彭耐心回他：“24小時，23號已經(jīng)開始了?！鳖愃频膯柎?，他一個晚上要重復(fù)多次。

我們問騎車人會不會以后夜里過來，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24小時對游客來說肯定更自由和方便，但對管理方來說，應(yīng)該會有不少壓力?！?/p>

大彭在邊上點頭，“今天來了一家三口，聽說24小時開放以后就說了一句話：‘那以后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要來了’?！?/p>

各種可能的情況也在園方的考量中。目前來看，公園里攝像頭不少，但不可避免的，總會有監(jiān)控死角。除了監(jiān)控室24小時都有人值守外，晚班時間段還有專人每隔一小時巡邏一次。

現(xiàn)階段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入內(nèi)，保安們主要擔(dān)心的是流浪漢或者喝了酒的人到長椅上一躺就睡過去了。由于天氣漸冷，容易發(fā)生意外。“我們平時看到有人躺臥會上前勸阻，有一次看到一個老人躺在椅子上，我們及時去提醒他。結(jié)果沒反應(yīng)，趕緊打120。120來了以后說：‘你們打得太及時了，要再晚一點就完了’?！?/p>

我們問大彭，工作負荷加大，工資有沒有漲。他搖搖頭，“漲不漲的……你干哪行還不得愛哪行呀，否則你心虛不虛呀？”

他給我們展示保安在晚上執(zhí)勤時必須配備的設(shè)備，包括：一個肩閃，一副袖章，一件熒光背心和一個手電筒。

圖片說明：楊浦公園保安大彭

23：20  創(chuàng)業(yè)失敗后，24歲的他成了保安

在籌備24小時開放的那段時期，黃興公園內(nèi)還組織了多場有針對性的保安培訓(xùn)，大彭他們都去了。還有實地演練，有人模擬溺水者。楊浦公園24歲的保安小秦自告奮勇，模擬施救者，跳進水里“救人”。

我們決定去公園里偶遇當(dāng)晚正在巡邏的小秦，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又被大彭從背后叫住，遞過來一個手電筒：“拿著這個，園里有些地方暗?！?/p>

發(fā)現(xiàn)小秦前，我們先看到了他的肩閃在十幾米開外發(fā)出的光亮。他已經(jīng)在晚間巡邏過多次了，除了遇到過幾個喝了酒在躺椅上睡覺的人并及時上前勸阻之外，并沒有其他狀況。

小秦提出陪我們在公園里逛逛，楊浦公園的面積不算大，但一個人在大半夜走上一圈還是有些瘆得慌。問他一個人巡邏的時候怕不怕，他笑笑對我們來了一句：“我怕不怕？這么說吧，我奶奶在湖北老家是神婆。”

話題在此時突然發(fā)生了一個奇異的轉(zhuǎn)折，他隨后頗有些哀怨地告訴我們，作為神婆的后代，自己小時候幾乎沒有朋友。因為當(dāng)?shù)赜蟹N迷信的說法，認(rèn)為像他那樣的人一定也有陰陽眼。因此沒有小孩愿意和自己玩，即使有也會被他們的父母阻止。

當(dāng)然，他本人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否則很可能無法承擔(dān)這樣一份工作。他說，保安中膽大的都來值晚班了。

在楊浦公園里，深夜巡邏比較容易神經(jīng)緊張的時刻是經(jīng)過湖邊的時候。因為某種在深夜出沒的鳥類會發(fā)出烏鴉般的凄厲叫聲，而飛動的時候又會帶出樹葉的沙沙聲，乍聽到確實讓人心里犯怵。

小秦覺得夜間巡邏和白天最直觀的區(qū)別就在于，夜晚的公園幾乎成了動物們的天下。最多的是流浪貓，此外他還發(fā)現(xiàn)過黃鼠狼、松鼠和刺猬。前兩天，他在半夜巡邏時發(fā)現(xiàn)一只刺猬一動不動蹲在路中間，這讓他感到十分犯難。

“刺猬到了秋冬就有點呆，我想把它引開，但它完全沒反應(yīng)。又不能用手摸它，急死我了?！彼麚?dān)心刺猬被車軋，公園里雖然沒有汽車，但殘疾人的輪椅可以通行。

小秦在楊浦公園里拍攝到的刺猬（受訪者提供）

有一些在晚間可能發(fā)生危險的地方，比如湖面等都已被拉上了警戒線；橋梁兩端也都安了鐵馬。他帶我們一一走過這些地方，指給我們看園方所做的安全措施。

楊浦公園部分區(qū)域被拉上警戒線

23：45  “已開始上報監(jiān)控死角和照明問題”

小秦說自己年紀(jì)輕輕卻已遭受過生活的挫折，好在都熬過來了，最困頓的時候，幸虧還有女友。他說兩人在一起四五年，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異地戀。講完這一句，不由嘆了口氣，在寂靜的夜里聽得格外清楚。嘆氣聲還伴隨著遠處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打球聲。過了一會兒，聲音消失，從暗中走來一個懷抱籃球的“男孩”。

“男孩”其實也31歲了，他向我們介紹自己姓王?？吹焦娞柹系南ⅲ拦珗@從23號開始全天開放了。從那天之后，他每晚都會來，通常是10點左右，一個人玩上40分鐘。周末來得比較晚，因此這會兒才結(jié)束。

楊浦公園里打球的“男孩”

公園的籃球場9點前會亮燈，9點以后就熄燈了。小王說，自己可以借著路燈光照明。關(guān)鍵自己也只有一個人，可以將就一些。

逛了一圈回來，大門口遇上一個喂貓爺叔。他說：“我不進去，我就在外面喂喂?！薄盀槭裁?？公園不是開放了么？”“不敢進去，太黑了?！?/p>

大彭說，其實現(xiàn)在晚上一些人進去以后走不多遠都會轉(zhuǎn)回來。問他們，都說“不敢走了。”“23號之后，我們開始報一些監(jiān)控死角和照明的問題?！彼f，“現(xiàn)在正在逐一解決中?！?/p>

23：55  和黃興公園機器人小安的初次見面

“你們覺得公園暗嗎？”兩公里外的黃興公園3號門值班室外，當(dāng)班的老劉反問一句?！斑@幾天還有游客提意見，說燈光太亮了?！彼^眾口難調(diào)，燈光問題看來一時半會兒也難解決。

就在我們到達黃興公園之前，熱情的大彭已經(jīng)在微信上將我們的照片發(fā)送給了這里的保安，因此老劉和他的搭檔小邱很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黃興公園的面積遠比楊浦公園要大，巡邏隊員們兩人一組配了專用車輛。這晚的領(lǐng)班是名姓喬的女保安，由她來駕駛巡邏車輛。除了專人以外，園方為準(zhǔn)備24小時開放還特意引進了一個機器人，大家都叫它小安。

小安的功能很齊全，最主要的作用是領(lǐng)路，游人可以直接用語言指揮它帶自己去衛(wèi)生間等場所。據(jù)保安們介紹，它也可以為游人唱歌解悶。在巡邏車上，喬領(lǐng)班的搭檔小劉跟我們“夸耀”，小安還可以勸架?！叭绻麅蓚€人發(fā)生爭執(zhí)，它會主動上前勸架，它有這個識別功能?！?/p>

24小時巡邏機器人小安

小安有自己的專用小屋，每巡邏完一圈就會自動回去，休息一會兒再出來。到了需要充電的時候，就回屋自動充上幾個小時電，再出來一絲不茍地接著完成份內(nèi)的工作。

黃興公園的湖水也比楊浦公園更深。為了防止出現(xiàn)意外，湖邊等地方都設(shè)置了紅外線系統(tǒng)，靠近橋上的欄桿就會發(fā)出聲音自動報警，監(jiān)控室就能第一時間作出反應(yīng)，調(diào)度巡邏隊員趕往現(xiàn)場。

黃興公園24小時開放公約

0：13  有年輕人選擇在公園里過萬圣節(jié)

隨著黃興公園24小時開放后，萬圣節(jié)的氣氛也悄悄地蔓延到了這里。

零點已過，公園里出現(xiàn)了一些年輕的面孔。00后的Jessica頭上還戴著萬圣節(jié)的裝飾，這個周末，她和男友并沒有選擇人流密集的“巨富長”過節(jié)，而是來到黃興公園里，想引領(lǐng)一種新的打卡潮流。

在午夜的公園里游玩是什么體驗？她的答案有點出乎意料，“感覺公園里的燈太亮了，完全沒有刺激感?！鄙砼约嫒嗡龜z影師的男友也補了一句：“從拍攝角度來說，如果公園里的燈光有不同顏色層次的劃分那就更好了?！?/p>

拍了不少照片的Jessica告訴我們，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修圖后發(fā)小紅書，她內(nèi)心無比期待著，24小時開放后的公園，能給自己的社交媒體帶來新的流量。

0：30  找貓的年輕人朝我們笑了笑

保安劉師傅是個年紀(jì)偏大的上海人，他津津有味地從五角場一帶的路名開始，向我們普及上海那些有歷史淵源的馬路。

正講到長壽路為什么要叫長壽路的時候，一個背著空貓包的年輕男人走進了大門。他禮貌地和大家打了個招呼，笑笑說自己來找貓。

“他說自己是來找貓的，公園24小時開放以后，他每晚都來。”劉師傅回憶，“第一次我們問他‘你背的包里是什么東西??？’因為我們有規(guī)定，不能帶動物進去嘛。他就給我們看，說是只空的貓包。他跟我們說，自己原先養(yǎng)了只貓，但是他的父親卻趁他不在的時候把貓扔了。他每天晚上差不多就這個時間段進來，轉(zhuǎn)半圈，20分鐘左右就出來了?！?/p>

那么，在公園24小時開放前他去哪里找貓呢？劉師傅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p>

1：30  最早的晨練者出現(xiàn)了！

兩位七旬阿姨，一高一矮，快步走進了公園。我們的攝像上前打聲招呼，立刻發(fā)現(xiàn)兩人的步速極快。于是，他不得不一路連走帶跑才得以追上對方并進行簡單對話。

“阿姨，這么晚還來公園?。俊薄安?，應(yīng)該說是這么早?！?/p>

“你們還沒睡啊？”“不，我們已經(jīng)睡醒起床了?！?/p>

攝像大哥感慨，這兩位阿姨如果換上制服，那和特種兵行軍也基本沒差了。

高個阿姨姓楊，向我們介紹自己和矮個的蔡阿姨是鄰居。兩人從三年前開始結(jié)伴出來快走鍛煉，以她們現(xiàn)在的速度，繞黃興公園一圈只要20分鐘，她們通常走上3圈。凌晨2點半左右結(jié)束鍛煉回家去，如果想睡就睡個回籠覺，如果睡不著就泡水喝茶。

她們的作息是這樣的：下午三四點就吃完晚飯，六七點睡覺。睡到一點起床，洗漱一番收拾停當(dāng)就出門鍛煉。之前公園夜里不開門，她們的路線也不固定，往往是哪里人少就走去哪里。現(xiàn)在公園24小時開放了，兩人每天就在園子里面走。

阿姨們解釋，這個時間段是最讓她們感到放松的時候?！斑@樣就不需要跟那些晨練和傍晚鍛煉的人擠占公共空間了，我們自己也覺得很愜意?！?/p>

送走了阿姨們，我們再度回到楊浦公園。

3：05  下夜班阿姨來健身

還是小秦陪我們在公園里逛，此時，一個像風(fēng)一樣的阿姨從我們身后飛快超過。

58歲的朱阿姨是安徽人，目前在上海做夜宵工作，凌晨兩點是她下夜班的時間。下班后，她都是先快步走兩萬步，凌晨四點再回宿舍睡覺。這樣的習(xí)慣已經(jīng)堅持十多年。

“清爽”，是朱阿姨對凌晨三點的楊浦公園的評價。她說，之前公園沒有24小時開放的時候，她半夜只能沿街快步走，但是晚上的車開得都比較快，她有時候也擔(dān)心安全。如今，在公園里鍛煉，既不用擔(dān)心交通問題，也不會像白天一樣感到鬧哄哄。

雖然只是陪阿姨走了一小段，我們就已經(jīng)感到氣喘吁吁，健步如飛的朱阿姨笑了笑說，“還是要多鍛煉的，我不想老了給子女添負擔(dān)?！?/p>

4：00  爺叔還在下象棋

回到觀魚亭的時候，兩個爺叔依然坐得像雕塑一樣，除了手部執(zhí)棋時的細微動作，身體其余部分均紋絲不動。小秦在邊上說，公園24小時開放以后，對于這些下象棋的爺叔們而言是最大的福利。

“以前他們下到9點就得出去了，出去了以后就在公園外面下，經(jīng)常也下通宵。他們都自備桌椅，平時就藏在公園里?！睜斒鍌冏砸詾椴氐煤鼙Ｃ?，其實都被保安們看在眼里。

凌晨公園里，兩位下棋的爺叔

說著他就帶我們?nèi)フ覡斒宀刈酪蔚慕锹?，“我們一般不會收走他們藏起來的東西，只有一種情況，就是有人打牌賭錢的時候，那我們會把桌椅沒收一段時間再還給他們，以示警告。雖然也是小來來，但也算是聚眾賭博了?！?/p>

【后記】

凌晨4點，早起的阿姨爺叔們陸陸續(xù)續(xù)都開始入園了。

從前，當(dāng)他們來得早而公園又沒開門的時候，很多人就會趁保安不注意翻墻入內(nèi)。有時候保安發(fā)現(xiàn)了上前進行勸阻，還會遭到一通搶白。

“他們也沒辦法，很多都是和子女住?！毙∏啬芾斫馑麄兊淖龇ǎ袄夏耆诵训迷?，在家里容易影響小孩。只好出來，出來去哪里？那就是公園。”

因此，早先聽說公園即將迎來24小時開放時，大彭和小秦不約而同說出了一樣的話：“那些老人終于不用翻墻了。”

（原題為：《今起這些公園24小時“不打烊”，是誰在半夜“逛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