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人類社會生活的產(chǎn)物”，古代文人常在山水園林中開展相邀游園、宴賞雅集的社交活動。雅集作為典型古代文人園林活動的記錄與呈現(xiàn)方式，這種社會活動的風(fēng)雅性、交誼性和文學(xué)性值得我們探究。

這一期觀展攻略，我們將從吳文化博物館“山水行舟遠(yuǎn)——江南的景觀”特展中展出的《西園雅集圖》出發(fā)，探索文人“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精神，欣賞雅集時的山水園林景觀，觀察文人多樣的雅集活動，傳承和塑造山水精神。

清 肇麐 肇麐西園雅集圖卷 常熟博物館藏

一 何為雅集？

雅集作為集審美交流、藝文創(chuàng)造、品鑒玩樂于一體的群體性藝術(shù)實踐，是古代文人文化性審美的行為反映，也是文人游賞山水園林藝術(shù)生活的縮影。雅集，“雅”的美學(xué)意義在于其“集”的文學(xué)性?！墩撜Z》云“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后世有西漢“梁客皆善屬辭賦”、晉武帝“上幸芳林園與群臣宴，賦詩觀志” 的華林園宴集等，其中，司馬相如、楊雄等文學(xué)大家的詩文歌賦，肇始了集的文學(xué)性萌芽。

雅集的風(fēng)雅性美學(xué)特征的真正形成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帶來的玄學(xué)興起和士大夫反抗禮教、尋求個性解放的文人思想，使得自主郊游、以學(xué)理之辯的清淡，成為士大夫回避政治的日常途徑。本展中展出的《晉王羲之蘭亭序拓本冊》記錄的蘭亭雅集：“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更是確立了以文學(xué)活動為載體、文人間才藝交誼為目標(biāo)的文學(xué)性雅集活動范式。

明《晉王羲之蘭亭序拓本冊》（渤海藏真本）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陳煥 蘭亭修禊圖扇頁 常熟博物館藏

二 西園雅集，樂在何處？

宋代社會穩(wěn)定和政治氛圍寬松是文人雅集文化發(fā)展的先決條件。宋代最著名的雅集莫屬于蘇軾、米芾、黃庭堅等參與的“西園雅集”，吟詩、鼓琴、對弈、觀畫、品茗等文人活動類型更為豐富，人人樂在其中，樂乎于山水，也樂乎于琴棋書畫。

南宋 劉松年（傳）《西園雅集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劉松年（傳）的《西園雅集圖》，描繪了蘇軾和十六位好友一起參加雅集的場景。該幅畫作為手卷形式，分為五個部分，通過建筑、樹木和場景的變換，分割出一個個獨立又有聯(lián)系的畫面。

故事的背景是北宋元祐二年，駙馬都尉王詵的府邸中，一場文人聚會開始了。庭院已打掃干凈，仆人侍童子正在布置桌椅。青松之下，流水之間，傳來了文人們交談、吟唱之聲。

第一幅畫面映入眼簾，一片片肥綠圓潤的蕉葉圍繞中，眾人正在觀東坡居士提筆寫字，端坐在一旁的是東道主王詵和蘇門學(xué)士李之儀。站在蘇軾旁邊的，是國子監(jiān)學(xué)正蔡天啟。家姬侍者站立左右，桌案上筆墨紙硯已備好，香爐飄來縷縷清香，眾人都在圍觀著東坡居士大作文章呢！

就在此刻，琴聲入耳。我們沿著阮音的方向，跟著侍者的腳步越過一條小溪，岸邊斜倚一棵古柏，主干橫出，虬屈多姿，挺拔粗壯，茂密厚實的樹葉肆意生長，樹樁矯健優(yōu)美，枝干盤繞交織。兩人坐在柏根處，一人在撥弦，另一人傾聽。撥弦者是陳景元，聽者為秦觀。

穿過一池緩緩流淌的溪水，阮聲漸行漸遠(yuǎn)，悄然出現(xiàn)一座山石。山石交錯，芳草點綴其間，遇見三人，一仆二主，仰首立于石壁之下。仆人雙手托硯臺，高高舉起，一人執(zhí)筆在石壁上涂寫，另一人袖手旁觀，神情專注。這位正在題石的狂士是米芾，是北宋最桀驁的文人；袖手觀者是王欽臣。

穿過小橋，新的交談聲傳來。兩棵古松纏繞并立，樹干筆直伸入云間，簇簇松針茂密蒼翠，枝干間野藤盤繞。松樹下，眾人正圍繞著石磬，觀一人作畫。畫者正是北宋最有名的畫家—李公麟，他氣定神閑，挽袖揮毫。兩位文人挽肩站立一旁，右為黃庭堅，左為晁補之，兩人贊不絕口。倚石半臥的文士是蘇軾的弟弟蘇澈，正聚精會神地觀畫呢。石案旁或坐或立圍觀作畫之人，還有“蘇門四學(xué)士”中的另兩位：張耒和鄭靖老。

竹林掩映之下，溪水趟石之畔，圓通大師與道士陳景元坐在一起談經(jīng)論道。園子主人王詵囑咐李公麟為雅集畫圖、米芾作序。米芾寫下題記《西園雅集記》，他寫到：“人間清曠之樂,不過如此。嗟呼!洶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豈易得此哉？”宋代文人在政治生活之外，創(chuàng)造出的“士”氣，通過撫琴、調(diào)香、賞花、觀畫、飲酒、品茗等活動，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后世仰慕的時代，也豐富了中國美學(xué)。

三 西園雅集，雅在何處？

雖不能親眼見到南宋時期《西園雅集圖》的真跡，但在本次山水特展中，《肇麐西園雅集圖卷》也能夠帶我們進入一個真實的雅集之境，尋找“雅在何處？”

1. 山水布局之雅

山壁巨石之上墨點交疊，顯示園中草木豐茂，茅亭屹立于石壁之后，此處必是個觀景的好位置。步行小道圍繞著山壁，曲折回環(huán)，蜿蜒至遠(yuǎn)處。

幾座假山設(shè)于畫卷的中央，芭蕉樹三三兩兩伴隨左右，前景中三株古松纏繞盤曲，向云間伸去。蕉葉圍繞中，文人們正在寫字作畫。

右邊是一處形態(tài)斜倚的柏樹，虬屈的姿態(tài)如扭曲掙扎而生的身軀,顯示出了無窮的活力,氣勢雄強。樹旁有幾座假山疊石,石狀尖峻硬實,方圓相兼。

穿過小橋流水，來到一片竹林間，竹葉隨風(fēng)搖曳、竹影婆娑。似乎聽到了颯颯的聲音，吹來了一股清涼風(fēng)?！墩佧嬑鲌@雅集圖卷》整幅手卷疏密開合，自由布置亭廊與樹石水系。園林因人而建，滿足可居、可游的需求。“雖由人作，宛如天開”，園林的空間布局重在移步換景，取得盡變窮奇的效果。

2. 游園活動之雅

雅集上，文人墨客吟風(fēng)弄月，詩文相合，琴、棋、書、畫、茶、酒、香、花也增添文人聚會的風(fēng)雅性。宋代的雅集活動更加多元和松散，揮毫題字者有之，撫琴撥阮者有之，打坐參禪者亦有之，人人皆可自得其樂。

品茗客話

古時每當(dāng)士人相聚，迎賓待客，必以烹茶，舉行茶宴、茶會、茶集，品茗清談，吟詩聯(lián)旬,茶詩、茶詞、茶畫，佳作迭出。與“酒道”一樣,“茶道”也是中國文人所追求的一種藝術(shù)化的生活形式。

元代龍泉窯茶具 吳文化博物館藏

琴聲悠揚

琴是中國古代文化地位最崇高的樂器，被文人視為高雅的代表，亦為文人吟唱時的伴奏樂器，自古以來一直是許多文人必備的知識和必修的科目。彈奏之人在古琴樸實低緩而又沉靜曠遠(yuǎn)的音聲之中，“致樂以治心，樂則安，安則久”。

拈花傳香

除了烹茶之外，宋代文人還將插花、掛畫、焚香與其并稱為“生活四藝”，營造出融合視覺、味覺和嗅覺等多重感官體驗的生活空間。插花之藝從隋唐之前的佛前供花逐漸發(fā)展到宮廷和民間，成為了居室中的重要點綴。

東晉 青瓷香薰 吳文化博物館藏

3. 文人氣格之雅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是孔子對于智慧和仁德的深切體悟，是對智和仁的形象化解讀。魏晉時期，“晉人向外發(fā)現(xiàn)了自然，向內(nèi)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深情”，郊野自然中蜿蜒曲折的溪泉水濱，成為士大夫舉行雅集的新場所。隨著中唐時期寄情山水、歸隱田園的思潮在文人間興起，雅集場所開始轉(zhuǎn)向了園林營造中。此后，雅集作為社會廣泛的文化共識，成為文人獨有的精神符號。

雅集活動隨著歷代的發(fā)展，朝著細(xì)節(jié)化、沉浸化的方向發(fā)展，文人們追求著越來越精微的感官乃至精神體驗。當(dāng)然，無論雅集演變出如何多彩的活動，其對文人風(fēng)骨與清高品性的追求未曾改變，其“風(fēng)雅”的精神內(nèi)核也始終未曾改變。觀照當(dāng)代生活，我們應(yīng)受古人雅集的啟迪，在都市的跌宕浮躁中沉靜下來，體悟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充分觸摸古人深邃智慧的思想，深入到一個雅致清靜的雅集的世界，親近山水、熱愛山水、傳承和塑造現(xiàn)代人的山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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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展信息】

山水舟行遠(yuǎn)——江南的景觀

展覽時間：2022年12月22日-2023年5月7日

展覽地點：吳文化博物館一樓第一特展廳

撰稿：林邦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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