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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侖:被流放在圣赫勒拿島的“咖啡控”
安東尼·懷爾德
【編者按】很多人每天習慣喝咖啡,然而圍繞咖啡業(yè)的驚人資本剝削和殖民主義往事卻鮮為人知。英國歷史學家兼咖啡貿易商安東尼·懷爾抽絲剝繭,揭開由煉金術、政治、科學、詩歌、奴隸制等線索編織而成的神秘面紗,將咖啡殖民地時代的往事與其在當今世界上的重要角色聯(lián)系起來,把隱藏在小小咖啡豆后面的秘密以及咖啡五百年的歷史匯聚成《黑金秘史》。
經出版社授權,本文摘錄書中拿破侖與咖啡之間的趣聞軼事,以及這位法蘭西皇帝在圣赫勒拿島流放歲月里的甘苦。

《黑金:咖啡秘史》,【英】安東尼·懷爾德 著,趙軼峰 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22年4月
1502年5月21日,若昂·達·諾瓦(Jo?o da Nova)船長指揮的一支葡萄牙艦隊正從好望角出發(fā),通過廣漠無垠的南大西洋水面向北行駛,眼前意外地出現(xiàn)了一片陸地。

Jo?o da Nova 加利西亞文化部官網圖
船隊沿著一個有淡水的小灣靠岸,這是一個從前無人知曉、 四面都是懸崖峭壁的47平方英里大小的島嶼上唯一的海灘。達·諾瓦把這個新發(fā)現(xiàn)的地方命名為圣赫勒拿島(Saint Helena)——那是君士坦丁大帝母親的命名日的名字。
水手們對這個島嶼進行了簡單的搜索,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無人居住、沒有任何大型食肉動物和有毒昆蟲的伊甸園。陡峭的山巒上覆蓋著厚厚的火山灰土,長滿了黑檀、橡膠樹和果樹。按照當時航海者的習慣做法,他們在離開那里返回祖國之前,在岸邊留下了一些山羊,以便將來的來訪者可以受用。
大約于同一年,在南阿拉伯的也門,出現(xiàn)了一種用原產自埃塞俄比亞的植物的果實制作的新飲料,這就是咖啡??Х入S后迅速在伊斯蘭世界流行開來。就當時的標準來說,咖啡的消費數量已經很大,1511年在麥加曾圍繞咖啡發(fā)生了一場劇烈的沖突。到16世紀末,歐洲商人和旅行者小心翼翼地開啟了到奧斯曼帝國境內的探險,關于這種“阿拉伯酒”的報告?zhèn)鞯搅宋鞣?。不久,歐洲人也開始飲用咖啡。到17世紀,咖啡在歐洲,尤其是在英國、法國和荷蘭,已經非常流行。 歐洲的海上列強懂得,如果他們在自己新的熱帶殖民地開始種植咖啡,就可以削弱也門穆哈港對咖啡貿易的壟斷。于是,首先是荷蘭人,隨后是法國人, 設法在也門獲取咖啡的幼苗。英國東印度公司不甘其后,也設法從穆哈弄到一些種子,并于1732年將之帶到了圣赫勒拿島。這些種子在那里無人照管地生長起來,直到晚近才被重新發(fā)現(xiàn)。
到18世紀中葉,歐洲殖民地主導了世界咖啡貿易,用通常是在奴隸勞作或者近似奴隸勞作條件下經營的種植園產品來滿足本國急切的咖啡消費需求。與此同時,圣赫勒拿島這個世界上最偏僻的島嶼在英國維持其東方霸權的努力中發(fā)揮了巨大的戰(zhàn)略作用。由于地處遙遠,許多從印度殖民地和其他地方返回歐洲的重要人物都到過這個島嶼,這個島還被英國政府看中,成了于1815年在滑鐵盧戰(zhàn)敗的拿破侖被放逐的最合適的地點。

圣赫勒拿島風景 wiki圖
今天,世界上最稀少也最昂貴的咖啡之一就來自圣赫勒拿島,這種咖啡產自 1732 年東印度公司帶往那里的樹種。這個島嶼至今仍舊是一塊英國的海外領土, 是已經衰落的“日不落帝國” 的一個不合時宜的遺存。

圣赫勒拿島咖啡樹 圣赫勒拿島咖啡官網
圣赫勒拿島的咖啡得到了品鑒專家們的贊賞,但是這個島嶼的自然環(huán)境卻在它被人們發(fā)現(xiàn)以后每況愈下。 達·諾瓦留下的山羊蹂躪了那里的樹木,當地的黑檀差不多已經絕跡,其他人為的災害剝光了島上厚厚的表層土壤,把嶙峋錯落的火山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構成了島嶼絕大部分的外表。在蘇伊士運河開通以后,這個島嶼失去了它的戰(zhàn)略重要性——那里沒有飛機場,同一時刻只能駛入一條重甲裝備的船。
圣赫勒拿島黑灰色的玄武石見證了世界歷史上許多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的神秘故事。

拿破侖在圣赫勒拿島的居所 朗伍德莊園 Lisa Strachan 圖
在圣赫勒拿島時,拿破侖雖然對食物不怎么感興趣,但卻常喝咖啡。每天早上6點吃早餐時喝咖啡,10點吃完午餐后也喝咖啡。8點開始的晚餐將要結束的時候,他總是要喝從一個銀壺倒在他那些價值不菲的杯子里的咖啡,杯子是拿破侖在1806年命令塞夫爾瓷器廠特別制作的。這些杯子很小,藍色,上面用鍍金的象形文字和仿照維旺·德農(Vivant Denon)《埃及景象》中的畫面來裝點。賓厄姆注意到了這些杯子,他說:“餐后甜點盛在塞夫爾瓷盤里,配著金制的刀叉和湯匙端上來。那些咖啡杯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杯子,每一個杯子上各有一幅埃及畫面,承杯的淺碟上則各有一位名人的畫像。在法國,買這樣的一個配著淺碟的杯子要花費25個幾尼。”

塞夫爾瓷器廠制作的瓷盤 1804-1805年,盤中為Vivant Denon繪制的埃及寺廟場景 大英博物館館藏
一向慷慨大方的拿破侖把一套杯碟送給了馬爾科姆夫人——她的丈夫就是接替科伯恩海軍上將職位的那個人。貝奇·巴爾科姆曾經在拿破侖的陪同下,拜訪馬爾科姆海軍上將住在圣馬太教區(qū)牧師居住地附近的助手馬雷夏爾·伯特蘭(Maréchal Bertrand),他們一起品嘗拉·帕熱斯(La Pages)烹制的“香氣撲鼻的”咖啡,但他沒有提到那種咖啡的產地是哪里。在威廉·多夫頓爵士家中舉行的一次即興的野餐式午餐聚會上,拿破侖帶去了冷餡餅、罐裝熟肉、涼的火雞肉、用咖喱烹制的肉、棗子、杏仁、一道非常精致的色拉,還有咖啡。格林特里夫人品嘗了咖啡,覺得“發(fā)酸,難以下咽”。

塞夫爾瓷器廠制作的咖啡杯,曾是拿破侖·波拿巴的第二任妻子瑪麗-路易絲皇后送給她的侍女的禮物 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館藏
圣赫勒拿島的沙灣一帶坐落著普萊森特山,被500碼的竹籬笆圍繞著,那就是18世紀30年代從也門來的咖啡樹最初栽種的地方。人們很容易會做這樣的推測:威廉爵士會告訴拿破侖說,他住的房子里就能看到那栽種咖啡樹的地方,他甚至可能為拿破侖準備一些采自竹籬中的咖啡。
不過,因為島上沒有加工咖啡的專家和設備,爵士的咖啡很可能加工得很不好,于是就導致了格林特里夫人所抱怨的“發(fā)酸,難以下咽”的味道。有趣的是,格林特里夫人居然真的當著拿破侖的面抱怨咖啡味道不好。如果是拿破侖本人親自帶來的咖啡,她按說不會那樣有失優(yōu)雅,也不會去傷害她父親的待客熱情,除非其中還涉及其他什么原因。普萊森特山邊草地上的野餐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這件事發(fā)生在1820年10月,那正是拿破侖突然對園藝產生了興趣,并且鄭重其事地種植了幾棵咖啡樹之后不久的時候。那些樹后來都受不了朗伍德無休止的風,悄然死去了。
《拿破侖在圣赫勒拿的流放》, Franz Josef Sandman 繪,1820年,馬梅松國家城堡博物館館藏
拿破侖肯定在成年以后不久就開始喝咖啡了。當他在1795年追求他的第一任妻子約瑟芬(Josephine)的時候,約瑟芬就曾把她家在馬提尼克的地產上出產的咖啡提供給拿破侖品嘗。約瑟芬出身的塔舍家族從17世紀以來就在那里擁有自己的種植園,起初種甘蔗,在加布里埃爾·克利烏將咖啡傳進那個島嶼之后又開始種植咖啡。種植園里有150個奴隸,都受到很好的對待,但那個種植園并沒有給約瑟芬?guī)硎杖?,因為在她與拿破侖交往的時候,那個島被控制在英國人手里??赡苁鞘艿郊s瑟芬的影響,拿破侖于1802年重新開始了法國的奴隸貿易。
當然,這除了受約瑟芬的影響,還因為拿破侖受到了來自南特、波爾多、馬塞等地區(qū)的要求允許奴隸制的壓力。并且,拿破侖從圣多米尼加反叛的例子中看到了喪失殖民地會帶來怎樣沉痛的經濟損失,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然而,就圣赫勒拿島的情況而言,恰恰是維持殖民統(tǒng)治的做法帶來了沉痛的損失。雖然圣赫勒拿島仍然歸東印度公司所有,但在拿破侖流放期間,英國國王接管了圣赫勒拿島,并且為保持該島的高度戒備狀態(tài)支付大大增多的開支。受人尊重的威爾克斯總督被給予一份退休金,打發(fā)離開,由海軍上將科伯恩和馬爾科姆先后擔任臨時總督,直到國王選定的總督赫德森·洛爵士于1816年4月到任。赫德森·洛沉默寡言,乏味無趣,在流放地的日子對他來說是度日如年。但陪同拿破侖來到流放地的拿破侖的所謂四福音傳道者之一蒙托?。∕ontholon)——其他3位是伯特蘭、古爾戈(Gourgaud)和拉斯·卡斯——曾經寫道:“來自天堂的天使也不會像新總督那樣讓我們喜歡。”實際上,無論赫德森·洛有什么優(yōu)點,他不是一個天使。隨著同拿破侖關系的迅速惡化,他沉浸到捍衛(wèi)他對拿破侖監(jiān)護所的控制權的事務中——人們嘲笑地稱那個地方為“赫德森堡”。他會在半夜醒來,神經質地寫下如何加強安全防備的新點子。他面對的是一個內心苦澀無聊而又冷酷無情的對手——拿破侖。拿破侖在1818年12月曾經說過:“無論別人怎么說,我可以使這位總督名望大增,也可以讓他惡名遠播……無論我說他什么,是舉止粗魯還是想毒死我,大家都會相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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