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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英博物館,我們這樣保存與修復《女史箴圖》
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的唐代摹本現(xiàn)藏于大英博物館,兩位來自大英博物館的修復員介紹了他們“如何照管此畫”。喬安娜·科謝克介紹了《女史箴圖》在博物館中保存與修復的歷史,邱錦仙則介紹了她如何將中國的修復經(jīng)驗帶到英國。
喬安娜·科謝克:高分辨率的數(shù)碼副本復制品可供人長時間欣賞
2014年,《女史箴圖》在一個特意做的展柜中,以最好的面貌重新在大英博物館展出?!杜敷饒D》于1903年被大英博物館收藏。在此之前,該畫被一些鑒賞家私人收藏,而自此以后,它進入公共領(lǐng)域,名聲與日俱增。我主要介紹《女史箴圖》在大英博物館中的保存與修復歷史,描述我們?nèi)绾握展艽水?,以及歷任修復師、管理員和科學家對該卷結(jié)構(gòu)的看法。

《女史箴圖》為絹本墨筆設色,通常被看做顧愷之的天才追隨者的原創(chuàng)作品。但無論如何,此畫在今天已經(jīng)成為世界名畫,其重要性也讓保管者有責任在作品的安全性和長久保存以及學術(shù)研究和公開展示之前,做出平衡。
從記錄中,我們查到,這幅畫已經(jīng)皴裂,僵硬而脆弱,無法經(jīng)受擺弄和延展?,F(xiàn)在我們知道,除了時間久遠的問題,畫的脆弱也歸因于古代絲織品的織法。此時,我們的同事用手工的方式完成了畫作的副本,后者最終幫助我們完成了木刻印模。利用這一印模,數(shù)以千計的畫卷在1913年做成,并賣出,以供傳播和研究(隨后,在整個20世紀的照片副本也產(chǎn)生了和卷冊一樣的功能)。
在制作副本之后,大英博物館針對此畫舉行了一系列的專家討論,并遵循當時的修復實踐,決定對手卷重新裝裱,并將其展平,置于鏡框之下?,F(xiàn)在,我們可以說,這項決定使畫作的條件不再惡化。盡管畫面因此與款識分離,造成原作形式的改變,成為了不小的遺憾。但是,新裝裱保存了畫作的所有因素,并使它們維持了最佳狀態(tài)。
從2009年至2014年,重新記錄、研究和存放繪畫的計劃開始實施。技術(shù)上的檢查包括利用可見光、側(cè)光、反射紫外光、紫外線冷光和反射比檢測法,進行高分辨率、非侵入性和非接觸的成像工作。所獲得的形象被應用于構(gòu)造多層次的斷面圖,從而放大獨特的材料,如斷面、錯層、材料損耗、層次分離、污染和圖像修復情況,進而清晰地呈現(xiàn)數(shù)代歷史修復的情形。該畫的絲質(zhì)層次和纖維結(jié)構(gòu),以及紙纖維結(jié)構(gòu)都在顯微狀態(tài)下被放大管裝。通過在封底網(wǎng)格中切出小口,20世紀裝裱纖維和網(wǎng)格的機構(gòu)狀況得以清晰呈現(xiàn)。這項調(diào)查也集中思考了針對畫作現(xiàn)狀的評估和保護方案,國際專家團隊于2013年召開會議,考慮各種可能的應對措施。
從結(jié)構(gòu)角度看,我們認為,所有古代部件保存良好,只是畫作質(zhì)地偏硬,纖維組織已經(jīng)松散。因此,我們采取最輕柔的手段固定了絲線弦頭,并將畫作放進藝術(shù)品展示柜中,這既便于保存,也便于展覽。對纖維暴露危險的考慮體現(xiàn)在新展示柜的設計和組裝上。

2014年6月,《女史箴圖》在大英博物館91A房間再次展出,但是,這幅杰作只能暴露有限時間,而高分辨率的數(shù)碼副本復制品則可供人長時間欣賞。2015年的時候,谷歌藝術(shù)中心為《女史箴圖》這件作品進行了圖像采集,我們的玻璃蓋能夠呈現(xiàn)非常清晰的成像形象。我們的博物館里還有一個觸摸屏的展示,可以讓參觀者把畫的細節(jié)放大,這樣一個交互式的界面也在我們的網(wǎng)站上進行展示?,F(xiàn)在,《女史箴圖》這一文化瑰寶能夠通過網(wǎng)站向全世界進行展示,大家也可以到大英博物館看實物,感謝我們的修復師所付出的努力。
(喬安娜·科謝克系大英博物館繪畫藝術(shù)修復部總監(jiān),本文根據(jù)她在中國美術(shù)學院“古畫鑒藏與修復國際研討會”上發(fā)言整理)
邱錦仙:現(xiàn)在《女史箴圖》非常牢固,一兩百年放下來都沒問題
我1972年進入上海博物館做裱畫師,師從徐茂康、華啟明學習書畫修復技藝,1987年有機會到達倫敦后,得到倫敦大學亞非學院韋陀教授的推薦,被大英博物館東方部主任羅森太太邀請受聘于修復部工作,也是第一位進入國外的博物館工作的中國裱畫師,至今已在大英博物館工作29年,從事書畫修復裝裱工作已經(jīng)44年。

剛?cè)ツ抢飸腹ぷ鞯臅r候,他們想看看我怎樣用中國傳統(tǒng)的修復手法修復書畫,我第一幅做的就是傅抱石的畫,是韋陀教授買來的據(jù)說是從火里面搶出來的作品,交到我手中的時候那幅畫已經(jīng)有好幾個大破洞,我就用開水在正面洗了下畫,洗完把后面的覆褙紙揭掉,揭掉后重新找到補紙,重新托,重新補,補好破洞再全色,全好后這個洞跟原來的畫心顏色基本上很接近,再裱成立軸,這幅畫在大英博物館也展出了幾次。他們從來沒有在正面用熱水洗過畫,看我洗畫洗了五次,都傻眼了。洗好托好后顏色原封不動,這就是我們中國傳統(tǒng)的修復方法,他們很驚訝。
我修復了多少大英博物館館藏的中國古畫,現(xiàn)在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它們中有《女史箴圖》唐摹本,也有在大英博物館中國特展“明:皇朝盛世五十年”中出現(xiàn)的《紫禁城》圖,以及趙孟頫的《雙馬圖》、《八仙過?!泛蛷埩埖摹冬幊叵蓜D》,從敦煌藏經(jīng)洞里出來的敦煌絹畫修復了也有100多張。

再來說說我是如何修復《女史箴圖》的。大英博物館一直對《女史箴圖》很重視,一直在對其做研究,用各種技術(shù)上的檢查對其成分進行檢測。后來在工作室存放了6年左右,一直在商量怎么修復這幅畫。這幅畫距今已經(jīng)1600年左右,它的絲綢已經(jīng)皴裂,僵硬而脆弱,絹都變成一絲絲馬上要脫落的樣子。2013年夏天,大英博物館召開研討會,邀請世界各地的學者和專家討論如何修復《女史箴圖》。結(jié)論是,不能重新裝裱,只能在原畫的基礎上進行加固。重新裝裱,油紙拿不下來怎么辦?這張畫就毀于一旦了,所以還是采取保守療法,保留下來給它添加物。
2014年2月份確定了修復方案,怎么修理,用什么材料?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在上海博物館,修畫師傅通常用面粉漿糊,而大英博物館認為其中的面筋會損害紙張,建議用日本的淀粉漿糊(去筋)。但用淀粉漿糊也存在問題,就是它很白,時常會留下白色的痕跡。用化學漿糊不存在這種問題,但是化學漿糊的黏度又沒有淀粉漿糊那么黏,所以我提出用淀粉漿糊和化學漿糊混合起來使用,這樣黏度就剛好(我此前曾將淀粉漿糊和化學漿糊摻在一起,修復過一幅類似的畫),調(diào)好后我們就在《女史箴圖》上小范圍使用了下,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們又很慎重地將混合漿糊帶到實驗室檢驗。檢驗結(jié)果是,混合后的漿糊完全合格。我說這個材料本身就是我們裱畫的基本材料,根本沒問題,所以后來用了這個材料上去,效果相當好,于是我們就用這個材料在顯微鏡下幫《女史箴圖》添加,每天不停地做,做了整整兩個月,全都做好了,做出來效果非常好,現(xiàn)在《女史箴圖》非常牢固,一兩百年放下來都沒問題。

1914年-1918年,大英博物館修畫師斯坦利·李特約翰參考日式折屏的形式,將原本是手卷的《女史箴圖》分成幾個獨立的部分,裝裱在鑲板上。重新修復后的《女史箴圖》并未改變此種裝裱形式,因為我也認為,如果經(jīng)常被打開然后卷起,畫面反而更容易受損。裝裱在鑲板上不去碰它,它的表面就不易起皺痕和斷裂。
(本文由澎湃新聞記者陳若茜根據(jù)對邱錦仙的采訪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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