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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國電信詐騙團伙配室內(nèi)泳池,打三個電話騙到錢每晚開點評會

在抵達印尼泗水的第四天,中國臺灣的高雄籍男子黃凱堂就因涉嫌電信詐騙,被萬里而來的上海警方抓獲。
10月16日,到達印尼雅加達機場后,黃凱堂被人接機帶上一輛面包車,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后,帶進了一套別墅。
據(jù)上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二支隊副支隊長、公安部打擊電信詐騙特邀專家韋健介紹,目前,跨國電信詐騙集團“招聘”已經(jīng)完全流水線操作。他們會以“到國外去打工、務工”為名,在國內(nèi)高薪招募人員;將應聘者帶到深圳辦護照,辦簽證,坐同一架飛機到印尼某地;大多經(jīng)香港轉(zhuǎn)機,以規(guī)避警方確定其真實目的地;抵達目的國,有專人接機,直接上車前往窩點;由從國內(nèi)招募的廚師燒大鍋飯,別墅里住上下鋪,經(jīng)短期培訓后實施詐騙。
在中國公安部此次赴印尼、柬埔寨“清掃”電信詐騙中,黃凱堂只是被抓捕的254名犯罪嫌疑人的一個。就在今天(11月10日),上海公安押解其中47名犯罪嫌疑人飛抵上海浦東機場。
詐騙窩點配室內(nèi)泳池室內(nèi)電梯
32歲的黃凱堂在臺灣高雄從事殯葬行業(yè),月薪2.5萬新臺幣,但因為投資失敗,欠下了200多萬新臺幣。為了避債,黃凱堂選擇來印尼,每個月有5萬新臺幣的“工資”。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就是打電話詐騙,“高雄到這里來混的人,十個有九個做這個。”黃凱堂告訴澎湃新聞(www.xinlihui.cn)記者。
黃凱堂住在印尼一棟豪華別墅的一樓,房間內(nèi)大約有十幾張高低床。據(jù)當?shù)厝私榻B,這棟別墅帶有室內(nèi)游泳池、室內(nèi)電梯,游泳池旁邊是一排排帶著精美雕塑的柱子,價值兩三千萬人民幣。其豪華程度讓從警多年的韋健也感到驚訝。
據(jù)印尼當?shù)鼐浇榻B,越是高檔的住宅越容易逃避警方的盤查。
這棟奢華別墅已經(jīng)被改成了電信詐騙的窩點,一共擺放了50多張高低床。而這里只是電信詐騙團伙里底層話務組的“宿舍”——為了逃避打擊,高層人員與電話組分開居住。
每晚開詐騙電話點評會
黃凱堂的角色是詐騙團伙里的第一層“話務員”,他們冒充各大購物網(wǎng)站平臺的客服或是銀行的工作人員,告知對方他的賬戶出現(xiàn)異常。如果對方相信,就將其電話轉(zhuǎn)給第二層——“公安”。
為了完成這一道程序,黃凱堂需要背下一張A4紙的“劇本”,打電話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問題和應該給出的標準答案都一一記錄在案。
黃凱堂剛開始工作的兩天并不順利,從早晨8點開始,一直工作到晚上5點,一刻不停歇地要打200多個電話。每人面前都有一張桌子、一部電話、一張紙、一支筆。
可是,他的普通話帶有明顯的臺灣口音,經(jīng)常在打電話時聽不懂對方的話,無法及時作出反應。詐騙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和他同時進組的另一人則已經(jīng)有了成功的案子。他得到上級的回饋是,如果再背不出來,就要送他回臺灣。
黃凱堂們的壓力并非只有這些。該團伙中有大、小主管,層層管理,分小組對各組業(yè)績進行考核,撥打每通詐騙電話都會被錄音,每晚會對當天錄音進行點評、指導,以提高詐騙成功率——哪些是值得學習的,哪些是露出馬腳導致詐騙失敗的,都會一一點評。
據(jù)犯罪嫌疑人交代,每天從早上8點工作到晚上5點,每月績效考核工資為10000元人民幣,須每人每月上交150個有可能成功的詐騙對象,若接連幾天都無法完成任務,就有可能被開除。犯罪嫌疑人坦言,“每天都有壓力”。
“客服”-“警察”-“檢察官”層層行騙
每晚給基層“話務員”做點評的上級,就是第二線和第三線。
第一線的電話組冒充“客服”,比如說京東客服、淘寶客服、銀行工作人員、自來水公司、煤氣公司,告知客戶沒付賬單,最后得出結(jié)論為身份被冒用了,“客服”會建議客戶報警,隨后將電話轉(zhuǎn)至第二線。
第二線則會出現(xiàn)“警察”,“警察”會告知客戶,他們現(xiàn)在了解到客戶的身份被冒用了,但是涉及的案子特別重要或者客戶已經(jīng)被通緝了,為了洗清客戶的罪名,要將客戶的錢款和別人的錢款分開。
隨后, “警察”會將電話轉(zhuǎn)至第三線“檢察官”,由“檢察官”指引客戶將錢存入他們指定的賬戶,完成詐騙。

據(jù)韋健介紹,因為扮演“檢察官”是一項技術活,所以“檢察官”總是窩點里最聰明的人,與一二線不同,“檢察官”沒有底薪,靠詐騙提成。
在到泗水的4天時間里,黃凱堂的護照被沒收,也被禁足,不得離開別墅一步。正確地說,黃凱堂都未曾離開一樓,就被以涉嫌電信詐騙罪被抓獲。
11月10日,黃凱堂所在團伙的47名電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上海公安民警押解抵滬。
這是在公安部指揮下,上海公安近年來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打擊電信詐騙跨國行動,犯罪嫌疑人設在印尼的電話詐騙平臺幾乎被一掃而空。
【對話中國臺灣籍詐騙嫌疑人黃凱堂】
“大陸招來廚師,燒的菜真好吃”
澎湃新聞:你是什么時候到的印尼?
黃凱堂:10月16號好像。
澎湃新聞:來做什么?
黃凱堂:朋友叫我到這里來幫他打電話,一個月給我5萬塊臺幣。然后來了之后網(wǎng)絡好像有些干擾,也沒有上幾天班。
澎湃新聞:你們來了之后住在哪個城市?
黃凱堂:我不認識,只是知道在泗水。
澎湃新聞:怎么過去的?
黃凱堂:我一下飛機就有人拿著我的名字的牌子,我就過去找他。
澎湃新聞:你們總共幾個人?
黃凱堂:我是一個人來的,對方是兩個。開車的人直接把我?guī)У搅藙e墅區(qū),好像車開了一個小時。
澎湃新聞:到那里是誰接待你的?
黃凱堂:到了別墅的門口是老板出來接的我們。
澎湃新聞:到了之后你要做哪些事情?
黃凱堂:我們之前都是用Line聯(lián)系的,之后都是我那個朋友告訴我做些什么,老板好像不太愛和我們說話。里面還有幾個臺灣人,是我在高雄的時候認識的人……
澎湃新聞:你住在別墅里能出去嗎?
黃凱堂:都不行,這是老板規(guī)定的。有一個人管我們?nèi)康娜?,老板有什么事情會通過他來和我們說,比如不準用手機,不準出門。
澎湃新聞:那吃飯怎么辦呢?不準出門的話。
黃凱堂:有廚師幫我們做好,他能出門買菜什么的,然后回來做。
澎湃新聞:一天三頓?
黃凱堂:對的。
澎湃新聞:吃得好嗎?
黃凱堂:還行吧,炒肉炒菜什么的。他們煮的東西真的很好吃。
澎湃新聞:燒的菜是什么口味的?
黃凱堂:大陸口味的,是大陸來的人嘛。
“你好,我是上海工商銀行”
澎湃新聞:你們做些什么?
黃凱堂:打電話。
澎湃新聞:打什么電話?有沒有教過你?
黃凱堂:有啊,拿一張紙叫我們看,上面就是寫著什么名字,說“你好,我是上海工商銀行”這樣子。
澎湃新聞:原話怎么說的?
黃凱堂:比如我看到的名字是“王小明”,就說“你好!請問是王小明先生嗎?我們是上海工商銀行……”問他有沒有辦過什么卡。
澎湃新聞:感覺你說得不是很流利。
黃凱堂:是,我還沒有完全背出來。
澎湃新聞:這樣說最終目的是什么?
黃凱堂:就是要他們匯款過來。
澎湃新聞:和你一樣在打電話的人,大概有多少個?
黃凱堂:我當時是在一樓,差不多七八個吧。
澎湃新聞:你“工作”的環(huán)境怎樣?
黃凱堂:一張桌子、一個電話、一支筆,他們會給我電話號碼,讓我打,這樣子。
澎湃新聞:打電話成功的幾率高不高?相信你的人多不多?
黃凱堂:不多。
澎湃新聞:成功過嗎?
黃凱堂:我沒有成功過。
澎湃新聞:你一天要打多少個電話?
黃凱堂:一天至少快200個。
澎湃新聞:你身邊的人有沒有成功過的?
黃凱堂:有,一個叫小白的。我也就做了2天左右,反正就看到一個人成功了。
澎湃新聞:當時怎么會愿意到這里來?
黃凱堂:他和我說一個月能有5萬(新臺幣)嘛。我當時在臺灣虧了200多萬。因為虧錢,人家還上門了。
澎湃新聞:你在臺灣有工作嗎?
黃凱堂:有的,差不多是兩萬五(新臺幣)一個月,還要看是不是能接到單。我是做禮儀公司和租車行的,而禮儀公司是要接到“往生者”才行。
“每天8點打電話,到下午5點結(jié)束”
澎湃新聞:你們住在別墅里的是怎么樣的床?
黃凱堂:上下鋪那種。
澎湃新聞:有多少張床?
黃凱堂:我沒有去過其他樓層,我只在一樓,十幾張床吧。
澎湃新聞:每天的作息時間?
黃凱堂:8:00左右起床,全部到一樓,然后我們就一直打電話,打到下午5:00,中間有一次休息,吃飯時間。
澎湃新聞:除此以外就是自由時間了?
黃凱堂:然后還要開會。
澎湃新聞:開什么會?
黃凱堂:老板他們會去聽,聽我們打電話的錄音,然后讓“二線”和“三線”來說一下什么地方打得不好,什么地方打得不好。如果做的不好的話,就要離開。
澎湃新聞:這些“二線”、“三線”為什么可以教你們?
黃凱堂:他們都是很強的,他們有經(jīng)驗,做了很久了。像我們這種“一線”的就是什么都不會的,“二線”要訓練我們。
澎湃新聞:“二線”、“三線”在詐騙中扮演什么角色的?
黃凱堂:他們一般就是“公安”。
澎湃新聞:像這種培訓的話,一般要培訓多久?
黃凱堂:我們下午5點下班,一般開到晚上6點。因為我一直說不好,“二線”、“三線”就一直讓我們?nèi)ケ衬莻€稿子。就是一直念一直念…….
澎湃新聞:強迫你背嗎?
黃凱堂:是的,因為他們說老板一個月請你過來要給5萬,如果學不會的話,就早點回去。
澎湃新聞:要背多少內(nèi)容?
黃凱堂:就一張紙而已。
澎湃新聞:你背了多久?
黃凱堂:我還是沒有背會,就算看著紙說也不行,因為對方有時候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然后我沒有什么反應,就不行了。
“高雄來印尼混的,十個有九個做這個”
澎湃新聞:是殯葬行業(yè)?
黃凱堂:是的,我們臺灣就是“禮儀公司”。
澎湃新聞:你多大年紀了?
黃凱堂:32歲。
澎湃新聞:當時這個手續(xù)是誰幫你辦的?
黃凱堂:護照我有,2007年就辦過,簽證是免簽的。
澎湃新聞:感覺你很服從他們。
黃凱堂:護照啊什么的都給他們了,所以只能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如果我們想逃的話,也不知道向哪里逃。連出去都沒有出去過。
澎湃新聞:你是來了幾天被警察抓住的?
黃凱堂:第四天。
澎湃新聞:像你們這種方式的詐騙,你之前接觸過沒有?
黃凱堂:超多的,像我住在高雄,一般出來的,十個有九個是在做這個。就是我們在臺灣說是出來印尼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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