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央視新聞頻道系列紀錄片《中國人的活法》將山東菏澤的“大衣哥”朱之文再度推向公眾視野。

        2011年3月，朱之文穿著30塊錢的軍大衣參與省城歌唱選秀。他演唱中途，評委突然掐掉音樂，聽他清唱。有評委“刁難”，問他是不是專業(yè)歌手喬裝成農民，要他把大衣脫了。

        朱之文面露難色，“這是穿最好的了，里面衣服挺難看的。領口發(fā)黑的白襯衣，是在集上買城里人的舊衣裳，一塊錢一件。紅毛衣是十年前妹妹給織的，袖口脫了好幾圈針。”脫了大衣后，朱之文拽了一下毛衣袖口，“我這衣服壞了?！?/p>

        他的這段演唱視頻后來被人轉發(fā)到網上。很快，他以淳樸的農民歌手形象迅速聚攏了網絡人氣。2012年，他登上了央視春晚的舞臺。

        那件在河北廊坊舊貨市場購置的廉價軍大衣幫他貼上了農民歌手的標簽，也是他身份尷尬的肇始。

        同年，為了救助貧困家庭，他的大衣在山東電視臺的一檔節(jié)目中被拍賣至51.8萬的高價，他在節(jié)目現場以個人名義追加捐助了10萬元。

        而他的生活也因一夜成名，“累得快不能活”。參與電視臺的綜藝節(jié)目、商業(yè)演出一度讓他應接不暇。

        2月21日一早，他接受澎湃新聞（www.xinlihui.cn）采訪時坦言，“最累的是與人打交道?！?/p>

        成名后的他逐漸發(fā)現，很多事都不是以感情、人情來衡量，而是看金錢、利益。

        《中國人的活法》一片中，有銀行的人上門希望幫他理財，也有鄰村的人要他贊助200萬造村民舞臺……

        今年春節(jié)前夕，46歲的“大衣哥”朱之文出門就差點被訛。

        那天，他去鄰村辦事，為了避讓一輛車，他的電動車碰擦到了旁邊一輛電動車，車主拉他到修車攤問修理價格。

        開始攤主說32塊錢，后來不知誰說了句，“這不是朱之文嗎”，大家一起哄，車主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你在我家門口碰到我，不管你是不是朱之文，給我拿一萬塊錢?！?/p>

        還有一次在北京，電視臺的記者想跟拍朱之文的日常生活。他想起一個在大柳樹舊貨市場的老鄉(xiāng)曾讓他幫忙照顧生意，他于是同采訪的記者說去舊貨市場轉轉，順便也想給老鄉(xiāng)做個免費廣告。

        未料，此事被老鄉(xiāng)的媳婦一頓罵，“你要曝光，要踢我的飯碗吧。”

        事后，朱之文才知道，老鄉(xiāng)在舊貨市場的生意是賣盜版光盤。

        2月21日，他向澎湃新聞說，出名后的這幾年，他的想法和為人沒有太多變化，倒是因此看清了很多人。

        已過不惑的他有自己的堅持，他說不想出去接活了，“做好人，唱好歌，生命是自己的，藝術是大家的。腰腿一直疼，現在有地有糧，夠吃夠用就好了?！苯衲赀^年，他給兩個孩子一人包了100塊的大紅包，給媳婦買了雙時髦的馬靴，同時惦記著來年自己家五畝地的收成。

        

 對話：

        澎湃新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唱歌的？

        朱之文：六七歲。當時一個《歌唱王二小放牛郎》的情節(jié)打動了我。我也想用歌聲打動其他人，歌是一種文化，有教育力量。但堅持練習實在太苦了。

        十來歲看一個電影，主角咬破手指寫保證書。我當時不知道演電影咬破手指是假的，費了三小時才把手指咬破寫血書。后來，我想到發(fā)過血誓，即便再困再累再凍，也會克服，堅持練唱。    

        澎湃新聞：你好像唱革命歌曲比較多。

        朱之文：對，我喜歡這樣的歌，大多是正能量的。歌有時代的需要，做一個藝術工作者應該把藝術放第一位，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現在很多人，只要給錢，他才不管藝術不藝術。

        澎湃新聞：央視的片子中，你似乎受到學院派專家和學生的冷落？

        朱之文：我沒有受到冷落。我是用金鐵霖教授的教材學會唱歌的，我的身份代表千千萬萬的農民。金老師給我很大的面子，他也愛惜人才。像宋祖英、董文華這樣的會上去演講，我也當著音樂學院好多專家學者的面演講自己學唱的過程。

        澎湃新聞：你更認同自己的哪種身份，農民還是歌手？

        朱之文：我的根在農村，做簡簡單單的老百姓最好。不太喜歡出名后的生活。出名了，整天在外坐車坐飛機跑來跑去。種地也給老百姓錢呢。

        澎湃新聞：接受媒體采訪時你說，為村里花錢沒落好，反而還有人問你要錢，要車。

        朱之文：是記者去采訪，那人說，你出名了跟我有什么關系，你修到我門前了我說你好，你修不到我這里憑什么說你好？除非你給我買輛小轎車。我自己在旁邊聽到的。我雖然沒有文化，但我知道做事憑良心，求個問心無愧。

        澎湃新聞：一些草根明星出名了之后就買好車住好房，你為什么沒有改善下住房，買個車？

        朱之文：現在的房子是我最窮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兒，掙了一萬多塊錢才蓋起來的。我這個人念舊?，F在土房子沒拆，把下雨天搖搖欲墜的磚房拆了。

        金窩銀窩不比自家的草窩。我就是喜歡家這邊泥土的氣息，看到左鄰右舍很親切。我覺得外面的洋樓、別墅還沒自家的土棚子好呢，住不習慣。我不買車，不是買不起車，只是我不喜歡開車。我不搬去城里，是因為城里不適合我發(fā)展，在農村的話，我可以天不亮去田間、河邊練歌，沒人打擾我，在城里拉嗓把人吵醒就不好了。

        澎湃新聞：那會不會有人說，你出名了有錢了，才會說把名利置之度外的風涼話？

        朱之文：人家愛怎么說是人家的事。十個手指伸出來都不一樣長呢，我問心無愧就行。人家叫我去國外開演唱會，我就不去，我覺得中國就是一個大市場，能在這里謳歌祖國、歌唱人民就夠了。做事不如先做人。

        澎湃新聞：成名后有沒有做過不愿意的事情？

        朱之文：做過。那時是因為不懂，有人跑來說讓我去公益演出，結果我跑去發(fā)現他們是打著公益的幌子來斂財的。既然你答應了人家就得做，但做完心里特別不舒服。后來慢慢學會鑒別，去年這種情況已經不多了，以前沒有經驗碰到過許多這種情況。

        澎湃新聞：你前前后后已捐出100多萬做公益，出錢之后有沒有后悔過？

        朱之文：我從來不后悔。會后悔的事情不做，做了就不后悔。公益的事，不分大小，只要做了，那就是好。

        澎湃新聞：你有幾次甚至想放棄唱歌，也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自己感到“累”，是什么讓你覺得這樣疲憊？

        朱之文：我覺得人與人打交道最累。出名這些年，看清很多人。有利可圖或需要你幫忙時就跟你說“咱們是好朋友”，其實心口不一，甚至笑里藏刀。不過，還是好人多。

        世上不缺聰明人，就缺傻乎乎的人，老實本分反而是最吃得開的。天下沒有白白掉的餡餅，多數情況下，掉下來的不是餡餅，而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