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青年節(jié)之際，一場展覽將帶人重溫新文化運動時期的設計歷史。澎湃新聞獲悉，“設計的價值在中國新增展中展：新文化運動與美育啟蒙”將在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藝術中心的V&A展館展出。展覽圍繞“世風巨變”“向西方藝術學習”“大眾生活與美的啟蒙”“新教材、大先生”“時代的藝術教育”“民主科學之美”六個章節(jié)，展出百余件珍貴的書刊、畫報、課本、歷史照片、文本，讓觀眾了解當時的美育思想。

蔡元培、胡適、馬相伯、張伯苓、梅貽琦、竺可楨、晏陽初、陶行知、梁漱溟、陳寅恪、于右任、王云五、司徒雷登、魯迅、林語堂、梁實秋、傅斯年、錢穆、豐子愷、張季鸞；圖片繪制：李晨，統(tǒng)籌：鄧康延

此次展覽追溯了20世紀中國設計與審美教育的開端，講述百年前，以蔡元培、陳獨秀、豐子愷、林風眠、陳之佛等為代表的思想家、教育家們，在提倡民主、科學的同時，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美育救國”等理想，主張向西方學習，調(diào)和東西方文化，并將美術運用在現(xiàn)實生活中。

這批中國審美教育的先輩，一方面把美術與大眾生活緊密結合，形成了中國特色的設計文化；另一方面將藝術與現(xiàn)代教育融合，提出了一系列美育新主張，以繪畫、音樂和舞蹈陶冶人們的生活趣味以及對美好事物的感受。

展覽圍繞“世風巨變”“向西方藝術學習”“大眾生活與美的啟蒙”“新教材、大先生”“時代的藝術教育”“民主科學之美”六個章節(jié)，展出百余件珍貴的書刊、畫報、課本、歷史照片、文本，讓觀眾近距離接觸新文化運動時期的設計歷史，了解當時的美育思想。展覽由中國美術學院美術博物館總館長杭間與深圳設計互聯(lián)副館長趙蓉總策劃，由鄧康延擔任學術主持，并與劉一藍、唐司韻共同策展。本次展覽還得到了“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書籍畫報”收藏專家蔡仕偉、周博、韓湛寧、楊培明的學術支持與指導。

“設計的價值在中國新增展中展：新文化運動與美育啟蒙”展覽海報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學院美術博物館總館長杭間說，“蔡元培先生提出的‘美育’已經(jīng)迥然有別于傳統(tǒng)美育，現(xiàn)代的審美教育是一種培養(yǎng)人的情感教育?！瓘哪撤N角度說，蔡元培先生的‘美育救國’并沒有過時，也不是危言聳聽?！瓍枪谥邢壬u過的‘美盲’其實不僅僅是審美形式的缺乏，而折射出的是民族整體素養(yǎng)的缺失，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缺失事關我們的創(chuàng)造力，這個道理，看完這個展覽，也許大家都能體會到。”設計互聯(lián)副館長策展人趙蓉則透露，此次展覽我們與中國美術學院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合作，將原有在杭州展出的“新文化運動與設計啟蒙展覽”中美育與生活的部分進行了提煉與擴充。

世風巨變

第一章節(jié)“世風巨變”展現(xiàn)時代變化下新思潮對于設計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社會在儒家和諸子百家思想影響下，產(chǎn)生了自己的審美經(jīng)驗，形成了自己的形式美感體系，同時也產(chǎn)生了別具特色的繪畫、雕塑、音樂和舞蹈。但在1840年鴉片戰(zhàn)爭后，世風巨變，西方思想大量涌入。在新生活、新觀念的醞釀中，審美教育以前所未見的面貌進入時代前沿，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引發(fā)了全新的“美育”啟蒙。

1872年，英國商人美查（Ernest Major）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申報》，其內(nèi)容新穎，無所不包，報導了許多西方新思潮。1884年4月起，《申報》開始創(chuàng)辦以石版印制的副報，叫做《點石齋畫報》，圖主文輔，生動形象地反映了晚清西學東漸背景下的中國社會全貌和西方奇聞趣事。

而《點石齋畫報》的編繪主筆吳友如（約1840—1893）又在1890年自己創(chuàng)辦了《飛影閣畫報》。兩本畫報雖然都是吳友如（約1840—1893）主理，但是風格各異?！饵c石齋畫報》為申報館所有，以強調(diào)時事新聞為主；而《飛影閣畫報》則更多體現(xiàn)了吳友如的個人趣味，側重仕女畫、歷史畫和風俗畫。

《點石齋畫報》與《飛影閣畫報》夾雜著對西方的想象與學習的渴望，在插圖創(chuàng)作中夾雜著對西方的想象與學習的渴望，下筆多采用西方透視畫法，畫幅構圖嚴謹、線條流暢、圖文并茂。

點石齋畫報內(nèi)頁

時報十周年紀念，徐詠青，1914

月份牌作為誕生于清末民初的上海廣告宣傳畫，一度十分流行。人物題材包含美女、明星和歷史人物等，內(nèi)容則多是香煙、電池、百貨、保險等廣告。月份牌多是用擦筆水彩技法描繪寫實的人物形象，有著很高的審美價值，對大眾過去的欣賞習慣，做了顛覆性的改變。自小在土山灣孤兒院習藝的徐詠青（1880—1953）在水彩畫方面有著很高的成就。

1840年，西方傳教士來到上海，在徐家匯建造天主教堂、教會學校、慈善機構等，形成上海天主教教務中心。1864年，土山灣孤兒院在此背景下建成。1851年，西班牙雕塑家范廷佐（1817—1856）將上海董家渡的個人工作室搬至徐家匯，并將以擴展后兼作藝術教室，內(nèi)設素描畫、水彩畫、油畫和雕塑制作等課程。范廷佐邀請了意大利傳教士馬義谷（1815—1876）向孤兒教授顏料研制和油畫技法。

土山灣畫館 圖畫課

范廷佐去世后，中國修士陸伯都（1836—1880）將其生前的畫室搬至土山灣孤兒院，時人作之為土山灣畫館。畫館對繪畫、雕塑、印刷、木刻、金工等藝術領域都有所涉及，很多新工藝都發(fā)源于此，是近代上海第一所真正意義上的專業(yè)美術學校，對近代中西方文化的交流有著重要的意義。

徐悲鴻在《新藝術運動的回顧與前瞻》一文中寫道：“中西文化之溝通，上海徐家匯曾有極其珍貴之貢獻。土山灣亦有習畫之所，蓋中國西洋畫之搖籃也。其中陶冶出之人物，如周湘、徐詠青、張充仁、張聿光等乃在上海最早設立美術學校之人。”

上海徐家匯土山灣孤兒院logo

土山灣畫館－圖畫課

陳獨秀在辛亥革命失敗后對中國時局進行了思考，認為政治革命無用，救中國、建共和，首先得進行思想革命。1915年陳獨秀從日本回上海后便開始籌備《青年雜志》，由群益書社出版，編輯部就設在他的家中。

在創(chuàng)刊號上，陳獨秀發(fā)表創(chuàng)刊詞《敬告青年》，指出：“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并重。”提出民主與科學的思想理念。1916年，群益書社接到上?；浇糖嗄陼硇趴棺h，信上說該雜志同青年會雜志《青年》、《上海青年》同名，要求《青年雜志》改名。為了避免訴訟麻煩，出版方陳氏兄弟與陳獨秀等人商議決定，自第2卷起《青年雜志》改為《新青年》，由陳獨秀主編，刊登投稿。

《新青年》雜志是新文化運動興起的標志。宣傳民主與科學，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中國第一篇白話小說、魯迅的《狂人日記》就首發(fā)于《新青年》第4卷。

《青年雜志》第一卷第二號，青年雜志社，1915

《新青年》第2卷第1號，青年雜志社，1916年9月

向西方藝術學習

新文化運動還直接推動了“美術革命”。在向西方學習“科學”的認知中，蔡元培、陳獨秀等人都提倡學習歐洲寫實繪畫，因為它講求科學，有精確的透視和光影表現(xiàn)，人物造型嚴謹。由此一度掀起了留學歐美、學習西方寫實藝術的熱潮，早期學員回國后開辦美術學校，包括西方工藝和繪畫課程，直接改變了當時國內(nèi)的美術教育。 

劉海粟油畫1933，劉海粟
劉海粟自幼酷愛書畫，十四歲到上海周湘主持的傳習所學習西洋畫。1929年赴歐洲各國游學，與畢加索、馬蒂斯等畫家交游論藝，三年間繪畫了300余件作品，此畫冊精選了期間的優(yōu)作出版。

一九三五年的世界藝術，林風眠編，1936

蔡元培在北大畫法研究會第二次始業(yè)式上的演說中以培根“人不必讀有字書，當讀自然書”，來提倡中國畫應該多作實物的寫生，主張中國畫家采取西洋畫的寫實方式，學習西方的科學繪畫方法，革除對工匠派的成見，剔除名人士大夫階層繪畫中不注重形似的習氣。蔡元培在演說中清晰地表述了關于學習西方藝術采用其寫實手法和科學描繪事物的看法，與陳獨秀、康有為等人的主張是一致的。他通過開辦“北大畫法研究會”來廣納人才與招收學徒，以此作為美育思想的實踐基地。

大眾生活與美的啟蒙

今年年初，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了《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這也是對先輩美育普及精神的繼承。彼時，蔡元培倡導：“從胎教、到小學、中學、大學，從美術館、音樂會、展覽廳到地方的美化：道路、建筑、公園、名勝、古跡。莫不需要改善，做出美的安排。” 

東方雜志封面，陳之佛，1940
《東方雜志》創(chuàng)辦于清末，以“啟導國民，聯(lián)絡東亞”（創(chuàng)刊號發(fā)刊詞）為宗旨，是影響最大的百科全景式老期刊。

護生畫集，弘一法師著

護生畫集主要收錄了豐子愷的優(yōu)秀畫集作品本集。后四集的出版是豐子愷對恩師弘一法師的一生承諾。西風東漸的文化傳遞和工業(yè)印技的市場傳播，美育迅疾刷新生活。 衣食住行，在美與健康的感召下，大有改善：布衣絲綢款式革新，便捷簡樸；飲食多樣，潔凈珍惜；屋基高、窗戶大、植花木；行則有工業(yè)化時代交通的快捷。這也是新生活的發(fā)軔。彼時的音樂及美術教育，呈現(xiàn)多元通融之美。學校歸屬、教師來源、教材內(nèi)容，皆來自于三個方面：東方傳統(tǒng)、西方引進和當代創(chuàng)新，一時美育蔚為大觀。各類音樂藝術教科書、出版物、社團機構蔚然成風，演劇、歌詠、舞蹈、寫生、攝影和畫展。“以西方的畫法表揚東方的山水”是引進派的標榜；“以東方的神韻伸展人類的美學”是國故派的堅持。殊途同歸。

新教材、大先生

新文化運動的大潮里，學校漸興，出版蓬勃，商務印書館等一大批民營出版機構，開始了編寫新課本的熱潮。1922年，教育家組織制定了壬戌新學制，立下“七項標準”：“適應社會進化之需要；發(fā)揮平民教育精神；謀個性之發(fā)展；注意國民經(jīng)濟力；注意生活教育；使教育易于普及；多留地方伸縮余地。”

偉人見末節(jié)，大師編小書。新課本，童心洋溢，清氣升騰。家國之源、江山之遠、永恒之義，體現(xiàn)于身邊人、眼下事、常人心，淺顯而不淺薄，簡約又不簡單。

教科書的演進也從古代人物、農(nóng)業(yè)社會、修身守性，漸進至現(xiàn)代文明、科學知識、公民意識。說禮也說理，愛仁也愛人。好的課本，經(jīng)得住日月翻閱。 

新世代社會教科書（國難版封面），丁堯章編著，1932年

《新課程標準適用小學國語讀本》初級第七冊

小學的美術和音樂課程，脫胎于清末，雛形于新文化運動前后。各類音樂藝術教科書、出版物、社團機構蔚然成風。此時的藝術教科書，有國畫的筆法和意境，也有西方的繪畫技藝與審美。

那時的音樂家、美術家，如李叔同、豐子愷、劉海粟、徐悲鴻、錢君匋、林風眠、趙元任、蕭友梅、黃自、黎錦暉、沈秉廉等，莫不是美術與音樂兼及，實踐與編書共通。

教科書的迭代進階，源自觀念設計的革新和科學器具的提升。從民國早期封面的單色無圖，到黑白圖、彩圖，以及紙張、字體、圖案、版式、印刷、裝幀，盡現(xiàn)于各家出版機構的進化與競爭，形式提振內(nèi)容，技術增色美感。

教科書彩頁，歷經(jīng)百年，色彩依然。多以山川四季、草木花卉、飛禽走獸、菜蔬瓜果、童子游戲為主，用以集中學習相關詞匯，認識自然之美麗，生活之鮮亮。教育的最大功能是使生命產(chǎn)生敏感。山河皆有生趣，萬物各具性情。

時代的藝術教育

在移風易俗、社會變遷、倫理觀念革故鼎新的大眾生活潮流中，各類新型藝術教育的勃興，構成了新文化運動中最為絢麗的文化景觀。

藝術教育家們通過繪畫、音樂等傳達新文化的審美價值，國立、私立的全國性美術學校如雨后春筍出現(xiàn)，劉海粟的上海美術?？茖W校甚至推出人體模特兒寫生，成為社會大事件。

許多中學的課程中，在實用主義思想的影響下，提倡健全人格的培養(yǎng)，原來不被重視的音樂、體育、美術課程廣泛鋪開，受到學生的歡迎。審美教育通過報刊、商業(yè)廣告還延伸到大眾層面。 

近代工藝美術，張光宇編，1932

《近代工藝美術》是近代中國第一本關于工藝美術的理論書籍。此書最初名為《工藝美術之研究》，是《上海漫畫》周刊的一個不定期專欄。張光宇認為工藝美術“是人生切膚所需的藝術，追求實用與感覺上的愉快，予以人生一種安慰?！薄豆に嚸佬g之研究》的目的十分明確，旨在促進藝術創(chuàng)作的產(chǎn)生，提供藝術理論與經(jīng)驗交流的平臺，他認為引導公眾對于新的藝術審美趨向的關注與消費，推動了現(xiàn)代藝術在中國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

《圖案》第1集，陳之佛編，1929、1931

陳之佛認為圖案并非對自然的簡單描摹，而是經(jīng)過人反復的“觀察”，不斷“意匠”之后的產(chǎn)物，所以圖案不是裝飾與圖畫，而是設計。

民主科學之美

用民主反對專制，用科學反對愚昧，是新文化運動的兩大主題。它改變了人們的價值取向，引起了生活方式、審美思想和教育的全面革命。

平民主義教育思潮風起云涌，使更多的人開始接受新思想、新科學的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觀教育和美育等思想，在蔡元培與張伯苓付諸在北大、南開的教育實踐中，為社會培養(yǎng)了許多精英；在進化論和杜威的實用主義思想的影響下，對社會是否有用成了當時人們衡量事物的一個重要標準，重視實用知識的傳播，注重教育與實際生活相聯(lián)系，成為新青年的價值觀。

提倡白話文，倡導言文一致的教育主張，以及著名的鄉(xiāng)村教育實驗運動，就是在此背景下對社會產(chǎn)生深刻影響。審美必須返回現(xiàn)實生活，必須解放情感，必須通過美術音樂等方式獲得表現(xiàn)和抒發(fā)。 

《美育》，吳夢非編

1920年4月中華美育會創(chuàng)刊《美育》為中國第一本美育學術刊物。初為月刊，后成為不定期刊。編輯成員有總編輯吳夢非、圖畫編輯主任周湘、音樂編輯主任劉質(zhì)平、手工編輯主任姜丹書、文藝編輯主任歐陽予倩，《美育》的宗旨是，發(fā)動和組織美育界共同研究美育，探索在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家庭教育中實施美育，既注意美育的一般理論原理和規(guī)律的研究宣傳，更注重美育的實踐(藝術教育)的經(jīng)驗總結、交流，以及藝術知識的介紹。 

此外，展覽整理了1861-1937年期間中外對照的文化設計發(fā)展史，將新文化事跡與國際藝術的發(fā)展并置于時間線上，試圖從全球文化歷史的維度看待新文化運動與美育啟蒙。

1861—1937年期間中外對照的文化設計發(fā)展史截圖

1861—1937年期間中外對照的文化設計發(fā)展史截圖